从杭清和肖井洋传来的反馈可见,擎朗集团和另外几家合作的度假村项目商谈得十分顺利,也定下了签约日期。而这个约,罗域当日会亲自去签。之所以如此决定,一是为了表示对这个计划的重视,二来,当年外界在公布罗域得病的新闻后,擎朗股价连续几日暴跌收盘。那时很多人只知道他活不了了,却并不知道现在的他正在康复,所以经过这段休养,罗域也是时候让大家了解下他暂时还死不了的现状。
然而既然这桩生意大老板难得准备过问了,那其他相关的决定公司里的人便不敢自己做主了,于是这破烂事儿七零八落凑在一道却跟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很多文件罗域不开口,下面的经理根本没胆子拍板,这老板的威慑力夸张到这份上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罗域自己似乎也早料到会有这结果了,他的决定是暂时离开生态园回主宅去住几天顺道工作。主宅那儿有现成的商谈场所,还有可供远程会议的配备,着实比较方便,效率也更高。而且,罗域不喜欢外人这么一*的到生态园来打扰,待他忙完这一阵,继续大门一关,此地又会变回到自己清净的休养之所,与之前没什么改变。
计划中要离开的时间不会太久,主宅那儿该有的东西也一样充裕着,罗域并不需要准备什么,倒是晓果,他平日习惯的一些日用品都得一起稍带上。
罗域现在是晓果的监护人,这点方老师已经接受了,可当脱离了生态园,听闻罗域依然要带着晓果一起回去时,方玺才突然很真实地意识到,他们两人同吃同住同出同入,不会只是一年两年的事,这也许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成为一种常态,而罗域的生命中难道就这样多了一个人?那晓果的身份又是什么呢?被援助帮扶的对象?他也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吗?又或者只是像一株寄生植物,曾经一个人也活得很好过,可现在有了大树的养分,变得愈加依赖,一旦哪天大树不愿供给了,那寄生植物还能生存下来吗?
方老师不是个感性的人,他一切都以罗域为主,于是当发现自己有些过度操心时,他急忙打住了这种明显僭越的想法,自嘲得笑了笑,继续去忙了。
晓果也听到了要外出的消息,当天就依照罗域的吩咐自己打包了行李。不过隔天周阿姨检查之后却还是发现了不少小问题。晓果几乎想把自己所有认为重要的东西都带上,而且他不会分类,更不会合理收纳,除了衣裳是勉强叠好的之外,其他的例如插图书和拖鞋被他胡乱塞在了一起,衣架和牙刷则被归纳为同类放置,而脸盆更是一只就装了一个袋子,一共有三袋,再加上晓果还捎上了好多只塑料碗,哦,他还没有忘掉蚊香和小垃圾桶。这些零零总总的加起来,怕是两只超大旅行箱也不一定够用。
周阿姨无奈,只有将其一一分开再重新收拾。
其实晓果搬来时也是周阿姨给他整理的房间,虽然已经由方老师在宿舍进行过初步的筛选,可回来依旧发现晓果的箱子中原本就藏了好多莫名其妙的废品。周阿姨那时倒没扔了,她想着反正这儿的空间大,给塞到橱柜里下回再一起丢吧,却没料到一个不察竟又被晓果全翻了出来,还想一起带走。
看来不扔不行了,周阿姨暗暗地打算。
于是在给晓果整理好箱子后,她将剩余的垃圾打包,打算偷偷地丢出去。周阿姨做得很小心,谁知还是被顺风耳的晓果发现了。
晓果一看见自己那个旧旧的包裹被阿姨提在手里和其他的垃圾一起,他就嘟嘟囔囔地跟在周阿姨身后,见她要下楼,又小心翼翼地抓住对方的胳膊,不让她离开。
周阿姨只有说:“那些都不能要啦,你留着房间里可要长虫子。”
晓果却不轻易放手,低低地重复着自己的想法:“……不要,不要丢掉。”
两人正僵持着时,罗域上楼了。
周阿姨一见他,忙打开那包东西无奈道:“罗先生,你看这……”
罗域慢慢走过来,翻了翻袋子,发现里面装得大部分还真是垃圾,其中又以食品包装袋最多,看那设计简直年代久远,不知道晓果从什么时候就开始收集的,然而除此之外,倒还有些别的东西是罗域之前没见过的。
他从周阿姨手中将袋子接过,道:“给我吧。”
罗域愿意处理那最好了,周阿姨赶忙把事情移交自行离开了。
罗域拉着晓果走回了卧室,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后,转身在椅子上坐下了。
晓果的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的焦急之色,他是真怕这些被丢了,眼睛到现在都还没从那袋子上移开。
罗域笑着问:“这些都是什么宝贝呀?”
他边说边拿出了一捆的包装袋:“你喜欢吃这些?什么味道这么让人舍不得?甜的?还是辣的?”
晓果皱起眉,被罗域问得也在努力回想,片刻他露出遇到困难的表情。
“想不起来了?”罗域一眼就看穿了对方,“你看,你留着这些,结果还是没有帮到忙啊。”
“这个,这个……我记得,唔……甜的,”晓果指着其中好几包解释道,“那个……那个,不是的,我没有,吃过。”
罗域刚想问,你没有吃过你还收起来做什么,不过下一刻他就好像明白了,那些包装袋大多鲜艳亮丽,绘有各种图案,也许是它们的色彩吸引了晓果,又或者是别人在吃的时候味道引起过他的注意,以至于让晓果悄悄做下这些举动。
这种行为许是在稍有条件的人看来完全难登大雅之堂,却真实地表现出了晓果求而不得的渴望。就好像穷人家的孩子一样,没有钱买不起,只能藏起来看着过过瘾。而对晓果来说又或是没有人会替他买,他自己也不知道名字,只能存下包装等以后有钱了自己比照着买,更可能是晓果根本没有那么多别样的意识和想法,他就是单纯地捡回来放起来看着高兴。
然而无论是哪种推测,想来都该让人唏嘘。可是罗域看着看着却笑了。
“吃不到才会一直惦记,然后这些就变成了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这种美好的期待多不忍心让人破坏啊。”
罗域看着晓果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唔,看来一辈子都吃不到也挺好的。”
说着他放下了这些包装,又从袋子里翻出了几张纸和一只小木盒。两样东西都一样陈旧,纸张边角翻卷,色泽都泛了黄,而那木盒更是从中间就开裂了,金属锁扣锈得已是瞧不出原来的颜色。
罗域放下盒子,先去翻那几张纸,只见其上工整的打印着两行字:
_______同学在本学年成绩优异,被评为校优秀学生,特发此状,以资鼓励。
空行中填写的正是“阮晓果”的名字,落款则是“a市第一实验小学”,时间为多年以前了。
一连几张都是差不多的内容,罗域一一看过,继而露出惊讶的表情,他问晓果:“都是拿到一百分得的吗?”
晓果的思绪还沉浸在刚才和罗域交谈的吃食中,直到对方又问了一遍他才望过去,不过答案他却说不好了,倒是那“一百分”的字样唤起了晓果惯常的记忆。
“我得过,一百分!”
“了不起,”罗域还是跟第一次听见这个消息般捧场地称赞道,他又拿起那只木盒,问,“这个又是什么?”
他以为大概是奖牌或者是别的徽章,却不想盒中摆放得竟然是一幅国际象棋。说是一幅,其实并不确切,那棋子明显已是残缺不全,数一数连一半都未剩下,且木质和外盒一样脆弱,不仅磨损严重,缺头少尾,稍用些力还不停往下落木屑,破烂得让人难以想象。不过细查又能发现,未坏的有些部分圆润发亮,应该是被人常使用的结果。
罗域摸了摸那连底座都不见了的皇后,道:“晓果会下棋吗?”
晓果正愣愣地看着那棋子,像是沉思,又像是发呆,片刻大大的眼珠才动了动,嗫嚅了一声:“妈妈……”
罗域问:“妈妈教过你吗?晓果会下了?”
晓果又不回答了,半晌才茫然地摇了摇头,眸中透出陌生感,目光却一直落在那盒棋子上。
“很简单的,下次我教你好不好?”罗域边说边将棋子放回了盒子里,又小心地盖好,“这些还是放在家里,到处带着万一丢了怎么办?丢了就找不到了,所以我替晓果收起来吧。”
晓果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不过他还是乖乖地点了头,看着罗域把那包东西分类,包装纸放到了储物盒中,而奖状和象棋则被放进了一个带锁的柜子里。
拉上门,罗域牵着他的手离开了房间。一下了楼,晓果就把刚才的事情忘记了,又高高兴兴地吃吃玩玩起来。
第二日,罗域带着晓果离开了生态园,开车前往位于a市另一头的罗家主宅,小住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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