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眼,杭清就认出了那下水之人的背影,竟然是罗域!
许是太过惊骇,向来反应敏捷的女子这一回却在那儿愣了良久。看着罗域迅速淌到池中,伸手将飘在里面的人拖拽了过来。
水里的人果然已经没了意识,面色唇色都一片苍白,罗域皱眉探了探晓果的鼻息,又去听他的心跳,确认有动静后,这才抱着他勉力退了回来。
方玺也入了水,急急忙忙去接人。杭清被他挤到一旁才猛然回过神来。
看着罗域上岸,她二话不说直接扯了一旁男士刚脱下的衣服就朝罗域身上披去,边披边叫道:“……罗域,你有没有事?有没有事啊?你为什么要下水啊!”接着又朝两旁咆哮,“你们这些蠢货还待在那里干什么!叫救护车!!”
她那喊叫的嗓音愤怒中甚至带出一种凄厉感,哪里还有平时掌管上市企业女强人的模样,加之刚才罗域的出现,将两旁原本看戏的人都吓得不轻。
还是罗域镇定,他虽然脸色很不好看,浑身上下都湿了,被露天的冷风一刮,咬着牙才没有发抖,但罗域还是先将手里的晓果完全交给方老师后,才回头对杭清说。
“你冷静点,冷静点……我没事。”
杭清的眼睛都红了,罗域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吩咐道:“周末的救护车太慢,还不如我们自己去比较快,请你给崇光医院的陈主任打电话,如果方便的话,让他把中心医院的刘医生也找来。”
“好……好的,我知道。”
杭清到底不是一般人,失态一瞬,她立刻恢复了理智,拿出手机将一切都告知到位后,又怕自己有什么遗漏,连忙拨了杭岩的电话。
而场内,事情发展到这地步,那些吓愣的,发呆的,也差不多都回神了。眼看着满身湿漉的罗域站起身跟着方玺步伐不稳地朝宴会间外走去,一时间忽然探出了八百只要扶他的手,其中有保安,有陌生人,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罗家人。
罗域谁的帮助都没接受。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罗泰融他们,包括隐在远处角落里,想把自己缩起来的黄茂霆一行。
罗域对他们抬了抬嘴角,带着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容,自己撑着拐杖,一步一步走下了楼。
车子已经在大门前候着了,方老师听从罗域的意思将晓果放在车后座上,吩咐司机直接朝医院驶去。
罗域整个人在挨到椅背的瞬间狠狠打了个冷战,他呼出一口气,又咳了两声,将晓果的头抱来放在了腿上。
晓果的眼睛嘴巴都是紧闭的,眉头也紧紧皱着的,从那凝固的表情中能感受一二他入水时究竟有多害怕。
罗域伸手去摸晓果的脸,晓果整个人的温度比自己还要冰。罗域又去捏他的耳朵,这一次无论他怎么使劲,晓果都没有像以前笑着给予回应。
不知是不是生理上的消耗让罗域的眼前有些发黑,他看着晓果的轮廓在慢慢地变浅,就好像要和某种黑暗融化在一起了。
罗域心口一跳,低下头,将唇落在了晓果同样冰凉的前额上。
罗域轻轻说:“你……一直都那么勇敢,别让我失望。”
司机老李将油门踩得扎扎实实,车子一路飞奔,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崇光医院的门口,也就是上一回罗域检查身体的地方。
医生已在外候着了,晓果和罗域一下车就都被推进了检查室。
呼吸有些困难的罗域接上了氧气罩,他看见杭岩和刚到的杭清自另一头匆匆走来。
杭岩没了以往的吊儿郎当,表情严肃地对躺在床上的罗域说:“先做一些简单的常规测试,看一看情况,明后天再安排做个全身检查。我刚跟re通了电话,他也和陈主任聊过了,你放心,如果有情况,他会随时飞过来。
罗域看着他,片刻,伸手慢慢将面罩揭了下来。
“刘医生呢?”罗域问。
杭岩一愣:“他不在a市。”
罗域道:“把他找回来。”
杭岩说:“我知道了,我一会儿会办的。”
罗域却摇头:“不是一会儿,是现在。刘医生到了,我再检查。”
一旁的杭清满脸焦急,似是想说什么,却见自家哥哥只皱眉思索。
杭岩想了一通才沉声说:“罗域,你不能这样玩笑,命是你自己的!”
罗域竟然被他这一句说笑了,他甚至对杭岩挑了挑眉,满眼都写着四个字:我不稀罕……
在杭岩凝重的脸色中,罗域幽幽道:“那就别让你当初跟我说的那些天花乱坠,都变成一场笑话……”
罗域说完又把氧气罩戴了回去,示意护士先推他进病房换衣服。
杭岩看着罗域决心已下,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然而若论执念,自己从来拗不过对方,无奈之下,杭岩只有先去想办法把刘医生给找回来。
而一直在旁默默听着的杭清脸色只比杭岩更难看,在对方挂上找人的电话后,杭清忍不住问:“到底怎么回事?!”
杭岩却良久都未回答,就在杭清已是快没耐心时,杭岩一开口竟然是没头没尾的一个问题。
“你知道罗域喜欢种海棠吗?”
杭清呆了下,不待她回答,杭岩就抢白道:“可我从来就觉得海棠和他一点也不配,硬要说得矫情些,他该种蝴蝶兰。家养的蝴蝶兰有时明明在你想他死的时候,只要根茎入了水,蝴蝶兰就能奇迹般的一日一日苟延残喘的活下来,然后生根发芽,开出艳丽的花。而热带雨林中的很多蝴蝶兰,明明生命力应该更加旺盛,可你以为他单独也能好好活着的时候,蝴蝶兰却是一种虚弱的附生植物,他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撑下去,他需要依附在另外更坚强的树木上,靠着别人来接近阳光,延长生命。多么复杂的花啊。”
杭岩说完又停顿了一下,接着感叹了一句。
“或许说到底,只看蝴蝶兰……想不想活了。”
杭清眼带茫然,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懂。在杭岩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杭清忽然问:“所以,是……晓果吗?”
那让他更接近阳光的植物?
杭岩没有说话,他只是脚步微停,接着又重新迈出,慢慢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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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医生是a市颇为知名的心理方面的专家,他当晚就从邻市赶到了中心医院,在两方医生合力地检查下,得出晓果目前的身体状况并无大碍,他当时似乎受到了特别大的惊吓,在摔下池塘后没多时就昏了过去,这也可以被解释为晓果精神对身体的另一种保护机制。身体感受不到,心里也就不会继续害怕了。不过晓果具体的精神状态还要等他醒来才能知道,刘医生觉得,不排除需要进行心理疏导的可能。
杭岩一得到消息,便立即传达给了罗域。
罗域靠着床架,胸口起伏很大,呼吸也很重,可他脸上却看不出什么痛苦之色。思索片刻,他终于挽起衣袖给医生抽了血,期间还笑着问杭岩:“看你那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的绝症也才刚好呢。”
杭岩气得转头就走。
然而罗域吃了药第二天还是起了高烧,高烧甚至一度超过了40摄氏度,医生急忙给罗域采取紧急措施,就怕再引起肺部方面感染,可是连灌了两瓶药下去,这烧却还是没退,只急的杭清不停得在病房外来回的走。
杭岩此时已比她镇定多了,他翻动着手机,仔细查看着和a国那边医生这两天的往来邮件。崇光医院作为私立医院,平日病患就非常少,而这几间病房目前都归了罗域和阮晓果所有,走廊附近一片寂静。
此时遥远的那头忽然传来了清脆的高跟鞋声……
罗家人在罗域入院当晚就赶来看过了,但是杭岩借口说罗域休息了没让他们进来,听说罗域身体许是又有反复,这伙人又前前后后殷勤地来探望,而这一回杭岩没功夫管他们,由着罗家几位来到了病房外,却见那儿除了杭家兄妹竟还有一个人在。
宝蝶宝凡神情一呆,罗泰融夫妇则立时彼此对视一眼,继而各自换上了礼貌地笑容,上前对那人打招呼。
“大、大姐,你怎么忽然就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罗宝蝶也拉着罗宝凡跟她问好:“姑、姑姑,好久不见……”
只见那是一个中年女子,虽年过半百,但五官依然可见年轻时的秀丽精致,轮廓同罗域有三分相似,只是那神情更像罗家主宅客厅上挂着的全家福中的家主,罗擎朗。
而她也正是照片中坐于罗擎朗手边,抱着罗宝凡的罗禹兰。
罗禹兰正和杭岩说着话,听见她们的声音便抬起眼来,她本就眉目深刻,脸上若是不带笑便看着十分严厉,让人很难亲近,更何况此刻她的眼中还有怒气。
罗禹兰的目光先是落到了罗泰融的脸上,罗泰融被他看得别开眼去,她又去看刘雪翠,刘雪翠连头都不敢抬。
在一片死寂中,罗禹兰开口道:“我刚还在问小岩,现在你们来了也正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罗泰融道:“大姐,你也知道罗域的身体,不是我说,他也太不知道爱惜了……”
才起了个话头,罗禹兰就打断了对方,直接望向罗宝蝶:“我要听得不是废话。你来说。”
罗宝蝶咽了口口水,还算镇定道:“呃,其实是、是因为今天在酒店签约之后,在庆祝派对上……罗域为了救一个人跳进了水里。”
“救人?!什么大人物需要他来救?!”罗禹兰眉毛都竖了起来,她看着罗宝蝶的眼神十足锋利,仿佛能洞察一切,“签约仪式?还是在我们的酒店?那保安在干什么?方玺在干什么?你们一个个又在干什么?!”
罗禹兰嗓音不大,但是罗宝蝶却被她质问得忍不住朝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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