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身躯高大挺拔,容颜沉稳俊逸,面容跟当今皇帝有两三分相似,站在那里就有一种天潢贵胄的气度。
他是先皇长子,曾经最有力的夺嫡者之一,贤王晏玄策。
方才朝顾云琰马车里射飞镖的就是他手底下的人。
顾云琰起身见礼:“不敢。贤王请坐。”
贤王走到书房里间坐下,顾云琰亲自为他斟了盏茶,然后在他旁边落坐:“贤王这么晚登门,是有要事相商?”
贤王端起茶盏:“武阳侯收到飞镖传书,命人去把本王从后门带来,应该已经猜到了本王的来意。”
堂堂亲王夜晚拜访朝中武将,不走正门,自然是为了不让人知道,而不想让人知道,通常意味着要谈见不得人的大事。
他们都不是蠢人,理该心知肚明才是。
顾云琰确实心知肚明。
他命人把贤王带来,其实已经是一种愿意合作的暗示,但眼下来说,他只能表达出有这种合作的可能,却并不会真正做下决定。
“武阳侯身为皇上面前的宠臣,知道天色已晚,还敢让本王进门,可见心里对皇上也生出了不满。”贤王敛眸啜了口茶,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波动,“皇上最近的所作所为,你不觉得很奇怪?”
顾云琰知道他说的是谁,淡道:“确实奇怪。不过皇上跟长公主兄妹情深,长公主在西陵受了七年苦楚,皇上补偿她,纵容她也可以理解。”
“可以理解?”贤王笑意疏淡,“本王倒觉得皇上是被晏九黎拿捏了命脉。”
皇帝那是纵容吗?
明明是身不由己,投鼠忌器。
顾云琰心头一凛:“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若满朝文武不制止,晏九黎敢让皇上做傀儡。”贤王语气直白,“倘若皇上真成了傀儡,武阳侯,你这个侯爷只怕也要名存实亡了。”
顾云琰心头微沉。
看来皇上和晏九黎之间真的有问题,不仅自己看出来了,贤王显然也有所察觉。
他知道贤王这么晚来找自己,肯定是为了皇上和晏九黎的事情,但他如此关心此事,绝不是出于对皇上或者江山社稷的担心。
他是想利用这个机会谋权篡位吧。
“谋权篡位”四个字分量很大,代价很大,一般人不敢轻易说出来,甚至敢暗搓搓行动的人也少之又少。
因为皇帝有他的忠臣拥护。
因为皇帝能给予忠臣莫大的好处,以及有着名正言顺从先皇那里继承帝位的资格。
可若是皇帝性命不保,皇帝昏庸无能,皇帝失去了心腹肱骨的拥护,以及皇帝无法再保证肱骨忠臣的利益了呢?
此时不仅仅是贤王察觉到皇帝的不对劲,想抓住武阳侯这个武将,顾云琰自己也同样察觉到了皇帝的异常。
所以与其说是贤王登门拉拢人,不如说两人都有点隐晦的意思。
顾云琰端着茶盏,不敢轻易表态,也没有立即回绝。
他今天进宫交兵符的时候,皇上的态度让他有点寒心,可没有确定真正的原因之前,他不敢冒险。
“本王有个办法,可以知道皇上忌惮晏九黎的原因。”贤王蹙眉,“只是需要武阳侯配合。”
顾云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蹙眉看着他:“王爷今晚来这里,只是为了说这个?”
贤王笑了笑:“武阳侯最近在九黎手里吃了不少亏,难道就这么算了?”
顾云琰神色一沉,眼底浮现不悦。
“若本王判断得没错,晏九黎手里应该还握着顾家的把柄。”贤王看着他,嘴角掠过一抹了然笑意,“不知武阳侯答应了她什么条件,才让晏九黎愿意压下钱尚书府的名册?”
顾云琰表情微僵,眼底色泽冷厉而阴郁,握着茶盏的手不由发紧。
“不管长公主提了什么条件,对你来说肯定是不利的。”贤王神色淡淡,没再纠结此事,“天子身份尊贵,掌生杀大权,如果他可以任由别人在他面前无限度的放肆,那么一定是因为这个人握住了他致命的把柄。”
顾云琰压下情绪,淡道:“王爷想怎么做?”
贤王沉默片刻,温雅的语调中透着一丝阴冷:“刺杀晏九黎。”
顾云琰像是早已猜到他的计划,闻言只是一默,随即说道:“晏九黎身手不错,出宫立府之后,她要了五百精锐在她府里做护卫,想刺杀她并不容易。”
“事在人为。”贤王淡道,“尚未动手就给自己泼冷水,不像是武阳侯的作风。”
顾云琰抿唇,大概是最近在晏九黎手里吃亏的次数太多,他竟下意识地觉得晏九黎……深不可测得有点可怕。
不过贤王说得对。
事情还没做就给自己泼冷水,确实不是他的作风。
“三日后,我会去一趟长公主府。”他敛眸淡道,“王爷可派个高手提前准备,我会为王爷制造一个便于下手的机会。”
贤王满意他的配合,嘴角微扬:“三日后我会安排人留意皇上那边,弄清楚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完这句话,他起身告辞,并不多加逗留。
顾云琰送他出去。
贤王披上斗篷,在护卫带领下往侯府后门方向走去。
顾云琰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独自站在院子里好一会儿,才徐徐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
想到刚刚上交的兵符,他轻轻闭眼,晏九黎,如果你是想夺走我所拥有的一切,那么你注定要失望了。
我没那么容易被击倒。
只是那枚虎符……或许他不该这么早交上去的,他有三天时间,完全可以细细思索之后再做决定。
如今把兵符交出去,连一半的调兵权都没了。
顾云琰负手而立,久久没有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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