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一瞧,原来栀子不知什么时候冲了过来,抓着春兰的衣领子就狠狠地扇巴掌。
“叫你嚣张!叫你骂人!我们昨儿个一日都怎么过来的,你可知道?几个姨娘被人追杀,差点死了!茉莉更是被车夫一刀捅进胸口,你知道个什么!我们姨娘昨儿个被吓坏了,今儿个还要强撑着起来给奶奶请安,你呢?”
“你可倒好,仗着奶奶的疼爱,大清早的就在院子里骂人,你骂给谁听呢!姨娘们不好教训你,我这个做丫头的,就替姨娘来打你!”
栀子果真病了。
她松散着头发,着了一双软鞋,面色通红,一看就知道发着高热。
这般抓着春兰疯打,倒像是个疯子。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南姨娘那屋的门也开了,多福和小喜风一般冲出来,冲着春兰就拳打脚踢,嘴里骂的话跟栀子差不多。
南姨娘从容不迫地跟在两个丫头身后,时不时还叫一声好:“打的就是这样欺主的刁奴!”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头脑发懵。
这是都被我传染了,还是说对春兰早有怨气?
春兰被打得吱哇乱叫,二奶奶才缓过神,大叫着叫高妈妈赶紧喊人,把栀子等几个丫头都绑了。
才叫了两声,南姨娘和卫可心也凑上前,一人扇了春兰几巴掌。
李姨娘不甘落后,带着宝珠碧玉加入战阵。
现场乱成一团。
高妈妈就犯了难,不知该如何处置,加之栀子说是车夫捅死了茉莉,她便更加慌张,索性就由着姨娘们闹腾去。
反正挨打的是春兰。
我抿唇一笑,这才是真正的法不责众。
红桃悄悄走近我身边,轻声道:“姨娘,奴婢去找过栀子了。”
我一怔:“是你给栀子出的主意?”
红桃摆摆手:“姨娘,咱们回去再说。”
这场大乱斗以郑山的介入终止。
几个姨娘都是聪明人,都怕真的闹出人命来,只有栀子,抓着春兰打个不住。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又害怕又愤怒,她似乎将茉莉的死都怨怪在春兰身上,把春兰一张脸都给扇肿了。
众人不得已,只得将栀子用绸子绑了,送回房中去。
二奶奶本想将栀子发卖了,卫可心却忽然硬气了一回。
“请奶奶手下留情,栀子是家生子,她娘老子都在京城,她姥姥还是夫人身边得用的人,奶奶若是不跟夫人说一声便发卖了栀子,将来夫人问起来,妾身怕是不好交代。”
二奶奶气得直跳脚:“卫可心,你什么意思?你拿大夫人来压我?”
“奶奶稍安勿躁,妾身不是这个意思,今日之事本就是春兰的错,栀子不过是伤心过度,加上恐慌害怕,又想为妾身这个做主子的出一口气,所以才一时急火攻心,打了春兰,奶奶若是想要罚她,那就请先罚妾身这个做主子的吧。”
卫可心身板挺得笔直,跪下来的姿态也极其优美,好像一只蝴蝶暂时停在落叶上。
她不卑不亢地迎着二奶奶的怒火,二奶奶气得都要发疯了。
“奶奶。”
高妈妈忙走到二奶奶身前,躬身在二奶奶耳边说了几句话,二奶奶登时便身子一软。
“奶奶!”
高妈妈慌忙叫人去请大夫,又着人拿参片来。
院子里忙成一团,我们几个姨娘就没人再管。
我朝着郑山行了一礼,便带着红桃回了屋。
一进屋,红桃先跪了下来:“姨娘,奴婢自作主张,给姨娘惹祸了。”
我叫她起来回话,问她栀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奴婢按照姨娘的吩咐,在庄子上找到了一个郎中,那郎中本就是走街串巷的铃医,他给奴婢开了一剂丸药,说是用热水化开了服下,便能起到镇定心神的作用。”
红桃掏出半丸药,递给我。
“奴婢给栀子服下半丸药,这是剩下的半丸。”
这半丸药黑咕隆咚的,粗略一闻,有一股奇香,等放到鼻子下细细一闻,就闻到了一股恶臭。
我被这臭味儿熏得胃里一阵翻腾,忙扶着炕沿儿干呕,红桃服侍我吃下半盏茶,我才觉得胸口的憋闷感好了许多。
“你不用管我,接着说吧。”
红桃忙将那半丸药收起来,才轻声道:“奴婢拿了药,寻思着既然不用煮,就直接去找了栀子,一进屋,就看到栀子在哭,奴婢给她吃了药,她倒果真好了许多,奴婢就安慰了她几句,她却说,以后怕是要跟卫姨娘离了心,兴许会落得茉莉的下场。”
我悚然一惊,栀子竟然觉得她会跟茉莉一样惨死?
这是从何说起?
“奴婢觉得奇怪,又不敢问得太细,怕她起疑心,便只是敷衍了一句,她却忽然抓着奴婢问,要怎样,才能让卫姨娘重新相信她,正好当时姨娘在外头闹起来了,奴婢瞧了一眼,便回去告诉栀子,倘若她做了卫姨娘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卫姨娘一定会很感动,重新重用她的。”
我抿唇淡笑。
所以这就是栀子发疯一样抽打春兰的缘故?
难为红桃能想出这个法子来,卫可心以前如何我不知道,反正经过昨日的事情之后,我敢肯定,卫可心一定恨死二奶奶了。
抽打春兰的脸,就等于是抽打二奶奶的话,栀子做了卫可心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怪不得卫可心要保下栀子呢。
当然,或许卫可心要保下栀子,还有她不得不保下的理由。
现在一时半会儿查不清楚,只能等回到府中再说了。
“你做得很好,”我夸赞了红桃几句,又叫她把那五十两银子剩下的拿出去,“你去给秦家的,悄悄地给,拜托她家男人拿到大雄寺去点一盏长明灯,再做一场法事。”
“姨娘要给谁做?给紫菀姐姐么?”
我摇摇头,紫菀的事情自有郑山去操办,过后我会亲自去祭拜,二爷给我的银子,不是用作这个的。
“你不用说是给谁做的,只跟秦家的说一声就是了。”
反正法事做了,长明灯点了,二爷也挑不出错来。
红桃很快便去而复返,回来时,手上还提着一个食盒。
“姨娘,这是秦嫂嫂做的鸡汤,姨娘尝尝。”
盖子一打开,我便推开红桃,趴在炕边干呕,把方才吃进去的茶水全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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