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顿时都肃静无声,纷纷盯着周珏看。
周珏便有几分慌张:“都看着我做什么?我又没惹他。”
于大人轻声怒斥:“你还没惹呢!”
几个人又拿眼觑着我,意思就很明显了。
周珏得罪了我,惹怒了二爷。
我赶紧摆手:“二爷并非小肚鸡肠之人。”
二爷不是,我是。
我本来想着夜里在二爷耳边吹吹枕头风,骂一骂周珏这个王八蛋。
可我这还没实施呢。
二爷现下生气,跟我可没关系。
侧室门一开,众人立马就屏气凝神。
二爷神色凝重,常大人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两个人好像吵了一架。
“千户大人,”于大人站起来,“可是有什么难题?”
二爷看了我一眼,众人也都跟着看我。
“我就说吧,就是她搞的鬼!”周珏“唰”的站起来,指着我冷笑,“二爷是被她迷了心窍!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水事!八成是跟二爷撒了娇,就过来凑热闹,显着自己的才气和贤名罢了!二爷……”
“周珏,”二爷淡淡道,“你再聒噪,就回乡去吧,我这里庙小,供不了你。”
周珏登时便偃旗息鼓:“二爷,我家里人都没了,你叫我往哪儿去?”
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好像二爷欺负了他似的。
我撇撇嘴,这周珏适合去唱大戏,川剧变脸最适合他。
“你消停些吧,”常大人看不下去,骂了周珏几句,“你总瞧不上玉兰先生,你也是个绘图的,却比不上一个闺中女子,这已经够丢人了,你还这般小心眼,一点都不像个男人,你祖父若是泉下有知,怕是要气得半夜上来揍你一顿。”
常大人骂完了周珏,又指着我道:“方才多亏了玉兰先生,要不然……唉。”
他摇摇头,似乎有难言之隐:“二爷,此事要量力而为啊。”
二爷默然不语,常大人便拱手出门了。
恰逢饭时,我见气氛有些尴尬,连忙站起来,请常大人留步:“庄子上准备了饭菜,大人们可别嫌弃,就在这儿用吧。”
我又朝二爷眨眼睛:“二爷。”
多大的人了,还耍脾气闹别扭,常大人可是从三品大员呢。
人家一个老头儿,退休了还被扒拉来陪着干苦力,二爷就该哄着人家,怎能因为意见不合吵几句嘴,就给人家甩脸子看?
万一常大人撂挑子走了咋办?
我走过去拽了拽二爷的袖子,二爷才终于开口:“常大人所言,我都明白,可此事我必定要做成,若只因惧怕他进谗言,丢了我千户的位子,就眼瞅着登州府百姓被海匪糟践,我李昭做不到!”
常大人深深叹了一口气:“二爷,过刚易折啊!”
中午这顿饭,到底是吃成了。
常大人是个很可爱的老头儿,虽然方才和二爷有些不愉快,但拿起碗筷,便谈笑风生,说了许多水师趣事。
我见二爷也不再板着脸,就大着胆子问常大人:“常大人,我曾看过史书,高祖初时,巢湖水师勇猛无敌,从无败绩,高祖这才将巢湖水师奉为我大丰水师,巢湖水师既然这般厉害,为何却造不出海上战船?”
常大人微微一怔,周珏就轻哼:“吃饭便吃饭,说这个做什么,显得你有多博学好问似的,真是扫兴!”
二爷“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桌子上:“这庄子是她的,你吃的茶水,手里捧着的的饭菜,无一不是她的,吃着她的饭,还要当面嘲讽她,周珏,你这样的为人,怪不得至今一个朋友都无。”
周珏小声地哼哼:“我有啊,这不是还有二爷你么。”
二爷气笑了:“若不是看在你祖父的面子上,我这里才不会收留你,你再多说一句,我立刻就叫李忠把你押回乡去!”
周珏这才愤愤地闭上了嘴。
我趁着众人不注意,朝着对面的周珏做了个鬼脸,气得周珏直咬牙。
瞧不起女子的小人,气死你!
被我问起了兴致,常大人便娓娓道来。
原来这巢湖水师原是两个渔民操办,高祖打天下时,这两个渔民仰慕高祖为人,率巢湖水师投靠高祖,为高祖建立大丰立下汗马功劳。
只可惜这支巢湖水师的将士们大多是在江上讨生活,跟随高祖征战,也用不着海战,等天下太平,不仅海战,就连内陆水战都不曾有了,水师便渐渐地闲置下来。
现如今,也只担了个水师的虚名儿。
常大人被本朝衍圣公举荐给先水师提督后,发现水师船只大多老旧不堪,经不起大风大浪,便蓄意革新,与先水师提督一拍即合。
有水师提督大力支持,常大人便大刀阔斧地推行水师新则,使当时的巢湖水师改头换面,焕然一新。
先水师提督不曾贪功,立刻上书朝廷,表明常大人之功。
这才有了那无实权的从三品大员之封赏。
只可惜,常大人原出身贱籍,是衍圣公的家仆,不然,圣上必定会封常大人一个有实权的官儿做做。
我很为常大人不平。
本朝高祖起事,不以出身论英雄,广征天下豪杰,这才有了大丰。
论起来,高祖还讨过饭呢。
可才过了几代,高祖的子孙就以出身贱籍为由,白白放过了常大人这样一个人才。
常大人却并不后悔,他呷了一口酒,叹道:“人生能得一知己,足矣,老夫不才,有三个。”
“衍圣公为其一,”老头儿像是吃多了酒,掰着手指头摇头晃脑地数,“先前的水师提督杨大人为其二,其三,便是二爷了。”
我瞄了一眼二爷,二爷一言不发,正埋头吃闷酒。
这人还说周珏不会做人呢,我看他也不会做,这若是换了我,必定要恭维常大人一番,或者谦虚地说哪里哪里。
商业互吹,懂不懂?
换成我们那个时空,就二爷这样的,在职场上不得被人背地里坑死。
我随便写个小作文,发到大红地瓜上,大红地瓜的姐妹们就得喷死他。
一顿饭下来,大人们都有些吃醉了,二爷醉得尤其厉害。
我叫来丫头们,扶着他回了屋,才帮他换好衣裳洗好脸,他便拽着我的手,很认真地问我:“辛夷,你跟着我,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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