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妈妈面带微笑地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撂账册。
她曲膝给十一娘行礼:“夫人!”神色非常的沉着。
十一娘点了点头,让丫鬟给她搬了小杌子来。
陶妈妈坐下,小丫鬟上了茶。她就将手中的账册递给十一娘:“这是大姑奶奶去后,太夫人交到我手里的账册。如今您来了,自然就交给您了。请您过过目。”
十一娘并没有接帐目,笑道:“既然太夫人交给了你管,你就暂时帮着管着吧!”
陶妈妈一怔,继而明白十一娘的意思。
她不想插手谆哥的事。
陶妈妈气得脸色通红,全身发抖。却不敢和她撕脸,只拿好话说:“四夫人,我毕竟是个下人。管着大姑奶奶留下来的东西,名不正,言不顺。不比您,是主子。说一句,比我们说十句都强……”
元娘去世一年多了,自己又嫁了进来,十一娘本来就怀疑陶妈妈压不住下面的人了。现在听这口气,更肯定了。
她索性笑道:“可是有什么人说闲话?或是有什么人不服气?”
陶妈妈一怔,望着十一娘。
大太太不是说她年纪小,什么都不懂,让自己拿好话哄着她就成了吗?怎么像都知道了似的?或者是身边有人教她?这也不对。大太太为了防止有那些不知道进退的婆子仗着年纪大、知道的事多怂恿十一娘,所以没有安排陪嫁的妈妈……难道大太太看走了眼?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却见十一娘端起茶盅,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
虽然姿势十分优美,神色十分惬意,陶妈妈看着心里却更急。
十一娘分明是要和她打时间仗——看样子,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
可现在的情况却由不得她。十一娘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接手元娘留下来的摊子,反正东西在自己手里,出了事也是自己的事。自己却等不得……晚香那个臭丫头步步紧逼,底下的人跟着起哄,再拖下去,惊动了太夫人是小事,让三夫人知道了,被她笑话是小,只怕会利用这件事打击原来跟着大姑奶奶的人。
不管怎样,十一娘背后还有个大太太……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陶妈妈已拿定了主意。
“夫人真是火眼金晴。”她笑容里带着几份谄媚,“您刚进门,按道理,我不应该这么早就拿这些琐事打扰您。可我被晚香那个小蹄子迫得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来求您。”
这还差不多。
十一娘在心里暗暗点头。
在嫁之前,她就打听过了。元娘嫁过来的时候是四个大丫鬟,两个妈妈,四房陪房,两个院子,两个田庄。四个丫鬟早嫁了人,其中有一个叫晚香,最得元娘的喜欢,嫁了徐家一个没爹没娘的小厮陈续,夫妻两人就管了厨房——陈续负责采买,晚香管事。两个妈妈里面,一个就是陶妈妈,她是元娘的乳娘,另一位早在十年前就病逝了。两个院子都是三进,一个在四条胡同,一个在石碑胡同,都在六部周围,每年的租金就能收二百多两。两个田庄,都在大兴县,一个有六千亩,一个有两千亩。六千亩的那个,由陶妈妈的儿子陶程管着,两千亩的那个,由另一个陪房高碾管着。
这样看来,应该是晚香和高碾对陶氏母子管着元娘的东西又不能给他们谋利而不满了!
她表情淡淡地:“你说说看,都是些什么事?”
陶妈妈就细细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十一娘。
和十一娘猜的一样。自从三夫人当家以后,先借口上次鲥鱼的事换下了陈续,然后又因为元娘丧事期间花烛不够的事撤了高碾在买办处当差的长子高盘。至于其他人,什么守大门的、值夜的、管花园子的,撤下来的就更多了……却动也没有动陶氏母子一下。晚香就和这些人搅到了一起,天天吵着要见十一娘。
十一娘笑了笑:“既然想见我,就让他们来吧!”
陶妈妈笑道:“按道理,他们也该来给您问安。只是有几件事我得先跟您说说,免得您吃了闷亏。”
“妈妈请讲。”十一娘笑道。
“我想,那晚香、高盘那群人,只怕都打定主意让您帮着谋个差事,您可要咬紧了牙关不能答应。”
陶妈妈的话让十一娘微微有些吃惊,她还以为陶妈妈会试着说服她帮这些人出头。
“大姑奶奶陪嫁的收益大都在陶程管的田庄了。那些人再怎么闹腾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现在您刚进门,太夫人又没有发下话来,就去和三夫人争那些。赢了,别人认为是应当的,您可是侯爷夫人,可要是输了,那就闹大笑话了。”说着,又觉得自己失言,笑道,“我不是说您会输,我是说,没有侯爷的支持和太夫人点头,您胜算不大。”
“妈妈说的有道理。”
“所以说,您当务之急是要服侍好侯爷、服侍好太夫人。其他的事,缓一步再谋划也不迟。”
不愧是元娘面前最得力的妈妈,心思十分细腻,考虑的也很周到!
十一娘眼底闪过一丝欣赏:“就照妈妈说的办!”
她就发现陶妈妈整个人都松懈下来:“那我就让晚香她们来给您磕头!”
十一娘应了。
陶妈妈留下账册:“这是大姑奶奶那边的人和这一年来我帮着管的账目。”
十一娘就让小丫鬟去把琥珀叫来,自己翻了翻账册。
笔迹一样,一看就是重新誊的一份。
正好琥珀进来,她把账册交给琥珀:“你仔细看看,把这些人名、相互之间的关系都记清楚了,到时候看看有没有能担大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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