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镇不大,一个都头手下掌着几十号人头,又是官身,专和民间百姓打交道,征粮、征税、征兵。
一般人见了张忠这号人都要绕道走,根本不敢得罪。他若看你不顺眼,或是你无形中开罪于他,暗中打一顿,被打之人也只能认下。
他又最为护短,突然得知自家侄儿被一个小差役打得下不来床,怒火蹿起丈高。
这可了不得,这不是打人呐,这是打他的脸,是想把他踹下来,然后自己坐上都头的位置!
张忠先是思索一番,不像往常那样打“闷棍”,而是先告到县令处,说衙役中一个叫夏舟的打了自家侄儿,把他侄儿打得躺在床上起不来身,只剩下一口气。
其实,张忠若私下找人打夏舟一顿,这事还不至于闹大,左右不过受些疼,而张忠告到县令那里,便是要把夏舟往死了整。
张忠就觉得,你在我手下做事,打我侄儿,怎的,想爬我头上去?便生了杀心。
县令听说,不过一个小衙役,便让张忠自己带人捉拿,赶巧,这日夏舟正值休息,张忠便带了十来号人往柳树村拿人。
夏娘正在河边浣洗衣裳,听到身后有人叫喊,便回过头,见是村子里的妇人,那妇人向她跑来,边跑边喊:“妹子,你哥让官差抓走了——”
夏娘先是一怔,来不及多问,丢了衣盆往家中赶去。屋子外站了好些人,她扒开人群进屋一看,院子里乱七八糟,桌椅歪倒,堆放的杂物全都散乱在地。
“你哥已经被官差带走了。”人群中有一人说道。
宋氏挤开人,拉夏娘在一边:“夏舟被衙门的人带走了。”
夏娘慌了:“衙门?我哥犯什么事了?”
宋氏连连叹气,自责道:“这事怨我,前些时那个叫张胜的上门扰你,我就把这事告诉你哥了,他知道后把张胜打了,张胜他叔是衙门里的人,正是管你哥的头头,应该就为这事把你哥抓去了。”
夏娘听完,两条胳膊冰凉,他哥得罪的是衙门里的上司,这到哪里说理去。
慌乱过后,夏娘稳了稳心神,从屋里翻出一个包袱,走到院中,问宋氏:“嫂子,黑子哥在不在?”
“他一早送人去镇上,现在也没回。”
夏娘无法,将小宝托宋氏帮忙照顾,自己又去另几户有头口的人家问,问了一番下来,终于有一户要去镇上,夏娘便坐着一道往镇上去。
到了衙门,夏娘向人打听夏舟,问了几人,并不愿意搭理她,正在焦急之时,一个声音从后响起。
“你是夏舟的妹子?”
夏娘回过头,那人一身皂隶打扮,于是忙点头:“是,我是他妹子,官爷可知我哥现在如何了?”
“已经打过板子,情况不太好,下到牢里了,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估计不能善了,虽不至于判他死罪,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否让我到牢里看看他?”她需要先见他哥一面。
那人看了夏娘一眼:“带银子了么?”
“带了,带了。”
“一会儿到牢里使些银子给青衣隶。”
夏娘听罢连连点头,随那人到了牢房,夏娘交了些银子给狱隶,又要给那人银子,那人摆了摆手。
“我和你哥有些交情,这钱就算了,后面还有你使银子的地方。”
说罢,那人离开了。
“跟我来。”牢隶说着,将夏娘带到一牢门前。
阴暗的牢房只有一扇方形小窗,除此之外,皆不透风,空气里弥漫着霉湿气味。
夏娘透过牢门见地上趴着一人,散乱着头发,裤子上全是血,就那样趴着一点动静也无,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堆破烂的衣服。
“哥——”夏娘的眼睛一下就红了,见没有动静,又连叫了两声,仍是毫无动静。
“别叫了,晕死了,没个半日醒不过来,你还是尽早想办法把人弄出去罢,他这是得罪了哪个?居然用了最狠的打法,这个伤是最重的,若不及时处理,不死也残。”收了银子的牢隶见这小妇人有些模样,便好心多说了几句。
夏娘从牢里出来,头顶那样大的太阳,她却觉得冷,脚下绵软虚浮,眼前人来人往,耳中呼闹喧嚣,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夏娘?”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这声音在嘈杂声中渐渐变得清晰。
夏娘转头看去,看清了来人:“魏阿哥——”
“怎么了,看着面色不大好。”魏泽问道。
夏娘强扯出一抹笑:“没事,安姐儿呢?怎么没看见她?”
“我最近料理客栈的事情,有些忙顾不来,便买了个丫鬟在店中照看她。”
夏娘点点头:“魏阿哥,我还有些事情先走了,几时再去看安姐儿。”
“好。”魏泽看着女人远去的背影,指腹下意识摩挲上指环。
这件事情的关键是张胜闹起来的,解铃还须系铃人,夏娘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寻到张胜家里。
“你是什么人,有什么事?”院中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问道。
“婶子,我找张胜。”
老妇人横眼将夏娘上下打量,眼一睁:“你不会就是那个姓夏的寡妇吧?”
“婶子,我特意买了些东西,过来赔不是的。”
老妇人一手叉腰,上前推了夏娘一把:“把我儿打成那样,还有脸到我家来,打量我不知道你想什么,拿些东西来求原谅,好把你那个哥放出来,呸!烂心肝的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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