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热闹的氛围因为老板娘的这一句话变得低迷沉默。
几个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先开口,还是周燃最先反应过来,起身擦了擦手,隔了好几秒才开口。
“来都来了,过来坐会儿吧。”
待在收银台里的水草好像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还双膝跪在凳子上撑着收银台眼巴巴地看着宣传单上的图样。
夏眠第一次见到水草她妈,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就是觉得…和自己心里想的差不太多吧。
瘦瘦的,黑黑的,有些干瘪,和水草挺像的,简简单单地梳了个马尾辫,头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一进屋的时候还有些局促,冲着几个人尴尬地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但从衣着上也能看出来,她在外面过的日子不算太差。
周燃把人带上了楼,老路全程坐在沙发边上没给过一个正眼,连庄仲都难得的没说一句话。
上楼之前,水草她妈往收银台里看了一眼,好像没认出来似的,眼神瞟了好几眼才确认,还没等她说话就被周燃叫住上了楼。
水草一直坐在收银台里没动,完全没察觉屋里有什么不对劲。
气氛有点压抑,就好像屋里所有的热气一瞬间都散了。
庄仲用胳膊怼了怼老路,努了努嘴示意他往厨房里看:“菜不炒了?”
“关火了,”老路想叼根烟,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出去吃吧,附近新开了家淮南牛肉汤。”
夏眠明白老路的意思,就是不想让水草和她妈见面。
老路平时虽然吊儿郎当的,但毕竟是他们这帮人里年纪最大最稳重的,遇着什么事儿老路比谁看的都明白。
“真讲究,牛肉汤还得吃淮南的,”庄仲撇了撇嘴,话头又一转,“淮南是哪啊?”
老路白了他一眼,起身打了个响指叫着水草:“去把外套穿上,哥带你们出去喝肉汤。”
临走之前,老路特意上了楼站在台阶上喊了一嗓子周燃。
周燃出来看了一眼,老路抬头的时候正好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水草她妈。
女人一脸憋屈的样,显然刚是想说什么,被他给打断了。
“那什么,”老路清了清嗓子,“我们就在街对面,你这…聊完了过去?”
“知道了。”周燃应了一声。
楼上的气氛比楼下还要低沉,老路感觉自己真是一刻都待不下去。
街对面的小面馆不大,店是新开的,晚上人挺多,大部分都是在街边附近干活的人下了工过来的,一进门还能闻到热乎乎的锅气。
老路点了五大碗牛肉汤,又额外加了两盘凉拌牛腱子肉,凉拌海带丝和拍黄瓜。
四角桌子不大,几个人围着坐了一圈,一人面前摆了一个比脸还大的面碗把桌子占得满满当当的。
水草和屁桃儿坐在一边,一个胡吃海喝,一口没吞下就往嘴里塞下一口,一个抱着碗用嘴贴着边儿小口小口抿着汤,喝出一脑门热汗。
这顿饭吃的难得安静,连庄仲都不怎么说话了,时不时就往水草碗里添牛肉,两盘不够吃又要了两大根酱骨头。
等吃的差不多了,老路才抬了抬下巴对屁桃儿说:“吃饱了就出去玩会儿。”
屁桃儿早就坐不住了,一听这话立马一屁股滑下了凳子。
庄仲跟屁股后面把外套给俩小姑娘套上:“穿好了再跑,一脑门汗被风吹着该着凉了。”
几个大老爷们被折腾的又当爹又当妈的。
但别说,庄仲都习惯了。
真哪天不让他跟着操心还真就不得劲了。
等屁桃儿带着水草出了门,老路才起身从冰柜里拿了几瓶冰啤酒出来撬开。
庄仲也没问,心领神会的接过,都不需要倒进杯子里,对着瓶口就吹了一口。
等那一大口灌下去,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一路滑下,这才稍稍解了点他的郁闷。
“你说水草她妈这次回来是准备把她要回去吗?”庄仲盯着碗问。
这个问题他们每个人心里都在寻思琢磨着,谁都没说,但彼此心里都清楚。
孩子是人家的,人家现在回来了想要回去太正常不过了。
见两人都不说话,庄仲心里更堵了。
他就是想要个否定的回答,哪怕是假的他听着心里也能得劲点。
他吸了吸鼻子:“你们说,燃哥心里怎么想的?肯定不好受吧,他都把水草当成亲妹妹了。”
夏眠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有点酸,还有点涩。
周燃对水草的好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庄仲继续说道:“那些新衣服新鞋子,还有那助听器……”
夏眠听不下去了,拿过桌上的一瓶啤酒也举起来对着瓶口猛吹了一口。
老路都被她这个举动惊到了。
三人围着桌子边沉默了,一人一大瓶啤酒,不到两分钟就空了瓶。
老路咂巴着嘴,从兜里摸出根烟来叼嘴里:
“水草这孩子吧,打小就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最开始在这路边晃的时候就三岁左右大,长得还没人膝盖骨高呢,跟着那帮半大的孩子身后跑,那时候没人管,吃饭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挨着谁家孩子欺负了也没地儿说,自己就猫个地方哭去了,哭完了就回家,谁家要是看着可怜就给点东西吃,你说苦吧,周边谁家成年人也没遭过这种罪,街坊四邻都说就是咱这小破地方治安好没人贩子,这要是人贩子给偷走了,说不定还能好受点,至少能活。”
庄仲舔了舔嘴,第一次有了想抽烟的念头,顺手抢了老路嘴边的烟杆叼在了自己嘴里。
“那会儿她刚跟桃儿来咱们店的时候吧,浑身脏不拉几的,连门都不敢进,看着桃儿吃零食就眼巴巴地瞅着咽口水,给她东西吃她还不好意思要,还是燃哥最后蹲门口跟她一人一口的分了半袋薯片才肯吃。”
他“哎”了一声,转头问老路:“好像打那会儿起水草就跟着桃儿屁股后晃了吧?”
“啊。”老路又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庄仲又说:“草儿就是没心眼,谁欺负她了转头她就忘了,下回人许她点什么好处她还乐不得的凑上去跟人玩,要不是桃儿罩着,早让人欺负死了。”
他说着说着眼睛就不得劲了,借着点火的姿势偷偷抹了把眼睛。
老路吸了口烟:“年纪小不记事吧。”
“怎么不记得啊,”庄仲红着眼眶子反驳道,“咱几个对她的好她都记着呢,一点没忘。”
“说那些有什么用啊?人到底是她亲妈。”老路说。
“我知道!”庄仲拔高了音量,“我就是不想水草跟她回去!她这几年是在外面过得好了不愁吃不愁穿的,那水草呢?你别说她有什么苦衷,我就不信哪个当妈的能把自己孩子扔外面跟个小要饭似的自己在外面过日子不回来!”
店里人听见动静看过来,庄仲也不在乎什么丢不丢脸了,红着眼睛喊:“她现在有什么脸回来找燃哥啊!我就不信她照顾水草能比燃哥好!”
老路按住他,皱着眉低着声说:“你嚷嚷够了没有?都说了人家是水草亲妈,就这一点,你说什么都没用。”
夏眠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
水草她妈对水草什么样她评价不了,但她心里清楚水草在周燃心里的分量。
周燃肯定比他们还要难受。
老路盯着桌子,半天才喃喃出一句:“周燃这人吧,就是重感情。”
就这一句话彻底让庄仲熄火了。
其实他们不是不想放水草走,他们也只是想让水草能过的好点。
庄仲整个人都颓了下去,耷拉着脑袋弓着后背:“都说人不能和那路边的小猫小狗比,可我有时候觉得水草要是个小猫小狗就好了,最起码她妈不会上门来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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