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村长和夏春儿推着自家的自行车出现在村口。
“村长,江家丫头说她先一步,在乡政府门口见。”秦老婆子率先开口。
村口一群老婆子们都眼冒精光地看向村长,直愣愣的眼神似乎要将老村长身上瞪出个大窟窿。
村里黄土小路上,江嫦双腿极快地蹬车,飞扬的尘土四处飞溅。
她却难得的心情舒畅。
来这里半个多月了,在牛圈睡不好,吃不好,如今终于能有个家,让她觉得十分欢喜。
想到早上走的时候,老赵教授语重心长的话,“妞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应该再等一等,最好等到谢家小子来接你的。”
江嫦正在适应夏二爷家有些老旧的自行车,脚上穿着是自己花费了一元钱在秦老婆子那里买的棉鞋。
虽然是半新不旧,脚上的冻疮依旧嘎嘎疼,但总比破草鞋要强上许多。
江嫦早慧,五岁的时候,就知道,靠人人跑,看山山倒。
任何事情,只有自己谋划争取,才是最安全,也是最安心的。
等到了镇上后,饶是见惯世面的江大厨也有些傻眼。
这里哪里是镇上,这不就是两侧是房屋,中间有条满是裂缝水泥路的农村吗?
她强压下抽搐的嘴角,朝着一家写着“供销社”的门面走去。
柜台上的玻璃碎了好几处,里头的货物寥寥无几,西北风沙大,抹布擦过柜台,上面留下泥痕明显。
当年大炼钢后,西北本就不多的树木被砍得所剩无几。
加上这里特殊的地理位置,土多水少,冬季更是干燥,让人觉得空气飘浮的都是土腥味儿。
一个大辫子中年女人正在拧抹布,仰头就瞧见了灰头土脸的江嫦。
大辫子对江嫦的灰头土脸习以为常,问:
“买啥?”
江嫦露出个恰到好处的笑,“姐,有什么吃的,不要票的。”
女人大约四十出头,因为工作原因,皮肤比普通妇女白皙一些,黝黑的大辫子梳得油光水滑。
眼角上的细纹明显,但也可以看出年轻时的美貌。
枣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年头,已经很少有人叫她姐了。
“你个妞子,嘴挺甜,但瞧着面生。”
周围十多个村子,就她这一个供销社,她在这里二十几年,少有不认识的。
这个妞子虽然灰头土脸,但长得好看,身上虽全是牛粪味儿,可这年头,军大衣不是谁都能穿的。
等江嫦坐在供销社后院的灶头,烤着火端着小米粥,闻着里面香甜的红枣,心中感慨万千。
“枣花姐,你熬粥的手艺真好啊。”她说得十分真诚。
说话的工夫,三两下就把吹得半烫的小米粥喝了个干净。
江嫦有些意犹未尽,这是来这里这么多天,吃得最像样的一顿饭了。
她空间里的食物多为冷鲜和干果,品质上乘。
她平日里也就在日头最盛的时候,躺在苞谷堆上,吃些杏仁、腰果补充体力。
就连里面的土豆和红薯她都没拿出来,一是怕麻烦,二是饿不死。
她不知道这个冷库为什么会跟她过来,也不知道它会不会突然消失。
所以她告诫自己,莫要过于依赖未知的东西。
“妞子,你真是土生土长夏家村的娃娃?”
枣花儿一边干活儿,一边和江嫦闲聊。
这个小丫头瞧着可不像是农村人啊。
江嫦点头,抹了把嘴后,继续嘴甜,“姐,我能要盆热水,梳洗一下嘛。”
枣花儿想着自己兜里热热乎乎的五毛钱,倒也没有拒绝。
这具身体往日十多年的日子过得有些随心所欲,是村里少有的惫懒人。
江家给的粮食,放牛得的工分,年底也能分上粮食。
而牛棚的人怜惜她命苦,对她也多有善待。
所以她除了脏、瘦,真的很健康。
“妹子,你这头发,瞧着不错,打理干净了,能卖不少钱。”
枣花刚打发走一个买盐的妇人,就瞧见江嫦在梳头发。
江嫦眼神倒是亮了一瞬,“姐,去哪里卖?”
从江嫦在自己头上发现虱子那天起,就想剃个光头。
无奈牛棚没有工具,赵老太太也劝她,“往后天气更冷,你这头发厚重,好歹能御寒,别等天冷的时候,把耳朵冻掉了。”
江嫦才打消了剪头发的念头,只是闲来无事儿,就和秦老婆子坐在包谷堆上抓虱子。
偶有一阵西北风吹来,当真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头上的虱子抓不完。
她刚将脸洗干净的时候,枣花本已经被她娇美的脸震撼过一回了。
但现在江嫦眼波流转不知想什么的模样,还是让枣花愣神一下。
想到之前她灰头土脸,浑身牛粪的味道,心中已经给江嫦脑补了不少故事。
“乡镇府对面有个理发店,你去那里,就收。”
江嫦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用新买的毛巾擦干净脸上的水渍,对着眼前的人笑道:
“枣花姐,你是个好人,回头我再来的时候,给你带我们乡下的特产。”
枣花笑容多了一丝真心,加了一句:“你去了,就说我介绍的。”
江嫦对待别人的善意,从来都是珍惜的,哪怕只是举手之劳和无意之举,都让她觉得温暖。
江嫦把自行车寄存在枣花的供销社,又花了五毛钱买了枣花一个蓝花布的头巾,抬脚去了乡镇府对面理发店。
因为是一大早,并没有什么人。
里面一个头发整齐的中年男人正系着白围裙在打扫卫生。
不大的房间里只摆了一张桌子,上面有一面带着牡丹花的镜子,前面摆着剪刀剃须刀之类的东西。
“理发五毛。”中年男人头也没抬,继续收拾卫生。
江嫦问,“收头发吗?”
那中年男人才抬头,看到江嫦的面孔时候,眼里闪了一下,但很快就把目光落在她的头发上。
“长度可以,但发尾有些分叉,只能给十块。”
他语气很快,但江嫦还是感受到他话里的期待。
中年男人对江嫦的头发,比对她这个人的兴趣要大很多。
这几年政策变化太大,风向也不太对,他这个国营理发店职工的饭碗估计要保不住了。
所以也干起了收头发的买卖,明面上是给国家收的,实际上谁管呢。
“枣花姐说,我这个至少值二十的。”江嫦抓着自己并不干净的头发,低声嘀咕。
老于眼神微动,眼底的陌生感融化一些,放下手中的扫把道:
“你认识枣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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