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朋友们,我们来相会,送到火葬场,全都烧成灰,你一堆我一堆,谁也不认识谁,全都拉到农村做化肥……”
回去的路上,林正军哼着不着四六的小曲儿,逗得唐晓芙咯咯娇笑。
“曲儿挺好的,词儿太坏了,大过年的,你唱这个,也不怕不吉利啊!”唐晓芙娇嗔道。
“唯物主义战士无所畏惧!”林正军继续哼唱。
唐晓芙道:“你好像很开心啊!”
“嗯!”
“为啥?”
“因为你表现好啊!”
“哪里好了?”
“我姥爷就是一个乡下老农民,你却愿意为他做饭,陪他吃饭,还给他洗衣服,给他钱,今天应该是姥爷这一年最开心的一天吧……”林正军感慨道。
“这算什么啊,当年我外公可是戴着帽子,人见人嫌的,但你也没看低他一眼啊!”
唐晓芙小脸贴在林正军后背上,轻声道:“将心比心,姥爷无论是什么身份,但依旧是你最亲的外公,我肯定要好好地对他了!”
……
回到家,已经是午后时分。
见宝贝儿子和儿媳回来,张淑芹问道:“回来这么晚?吃饭了?”
“吃了啊!”李正军扎好自行车,把三个提篮子放好。
“你在你姥爷家吃饭了?”张淑芹问道。
“嗯,我们包了饺子,还陪他喝了二两地瓜烧呢!晓芙给他洗了衣服,姥爷很高兴!”林正军笑道。
张淑芹感动地看着唐晓芙,道:“辛苦你了,晓芙!”
“没事,娘,都是应该的!”林正军道。
林三槐拿着两瓶二锅头从里屋走出来,拿个毛巾擦着上面的灰尘,满脸喜色地道:“正军,你娘说,你要当官了,晚上咱爷俩高低得喝一杯,高兴高兴!”
“那不算啥官儿!”
林正军无语道:“爹,那就是一个虚职,还是兼职的,我并不管什么具体事务,只是挂个名儿,发一点津贴!”
“比如,文联要招聘创作员,我都是不参与管理的!”
林三槐愣了愣,道:“那领导们图什么?白给你官衔,白给津贴?还花钱买猪肉来看你?还不让你管事!”
林正军道:“比如啊,回头我编剧的电影《山楂树之恋》得了金鸡奖、百花奖了!”
“我要不担任职务,新闻报道以及文联年底写总结,就只能说我市青年作家林正军同志编剧电影获奖了!”
“如果我当了,他就能写我市文联副主席、作协副主席林正军同志编剧作品获奖了,这有差别没?”
“有。好像得奖和文联作协的关系大一点!”林三槐似有所悟。
林正军道:“朱副市长送我这点慰问品,又和我聊聊天,就还能加一句,在我市领导班子的深切关怀下和指导之下,但如果没这茬,他就不能加!”
“懂了!哎呦,这些领导们的心机真深啊,”
林三槐挠挠头明悟过来,道:“这么一来,你的成绩,就能给他们脸上贴金了,就能给我他们增光添彩了!”
林正军笑道:“可不咋的!”
林三槐笑道:“那咱不管。拿津贴、有干部待遇挺好的,不管事儿更好,省得麻烦,所以,晚上必须得喝!”
“哈哈,你要想喝酒,我就陪你!”
林正军笑道:“反正菜都是现成的,猪头肉、卤煮肝加点香菜辣椒油凉拌一下就是下酒菜!”
“那行!我去看电视去了!”林三槐说完,美滋滋地抽着烟,溜达走了。
“清早起来去拾粪,回来咋不见俺的女银!东院找那我西院找,南边找罢我西边寻~”
远远传来老头哼唱的本地保留曲目,林正军不由嘴角含笑,轻轻一叹。
平日里,父亲都是忧心忡忡的,很少见他脸上有轻快的笑,往年哪怕过年,他都愁容满面的。
但今天,他却从父亲身上看到一种轻快和欢乐。
这才是生活该有的样子啊!
“正军在家吗?”
林正军和唐晓芙回到后山新房,唐晓芙写小说,他复习备考。
他正看着书呢,林秉德叼着烟溜溜达达地走了进来。
“支书,你咋来了?不去瞧瞧电视,密切联系群众,与民同乐!”
林正军放下书本,来到客厅,给他泡了一杯茶。
“正军,你说,今年祭祖请祖挂族谱,咱们大队还管不管啊?”林秉德压低声音问道。
1967年新年,有一位名叫章仁兴的工人,在《解放日报》上发表了“春节不回家,坚守岗位抓革命、促生产”的倡议。
随后,全国各地报纸也纷纷刊登“读者来信”和“倡议书”,要求“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
《人民日报》还刊登了五十七个“革命群众组织”联合发出的“破除旧风俗,春节不休假,开展群众性夺权斗争”的倡议书,提出“围绕春节,大造几千年来封建主义、资本主义的旧风俗、旧习惯的反。大立无产阶级的新风俗、新习惯。什么敬神、拜年、请客、送礼、吃喝、玩乐,都统统见鬼去吧!”
随后,有关部门发布了通知:“决定:一九六七年春节不放假;职工探亲假在文化大革命期间暂停执行,以后再补。”
就这样,在“革命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的情况下,春节国定假取消了,原有的传统习俗部没人敢坚持了,本来热热闹闹的过年氛围也没有了。
那年的2月8日是除夕,全国范围内,都非常冷清,丝毫没有了以往过年时的喜庆祥和气氛……
接下来的几年,贴春联可以,但要贴革命标语,不能贴门神,否则,被巡逻的民兵看见,就要揪斗挨批,放鞭炮、请祖宗、燃香点烛烧锡箔等现象,都彻底消失了,就吃一个年夜饭。
所谓请祖,就是除夕的上午,家里的男丁要先带上祭品到先人的坟上烧祭一下,其意是请先人们回家过年。
回到家来,再在堂屋后墙上桌案的上方,挂上族谱画轴。
唉,你别小看这个动作,你得记得这个时候,后墙上原本挂着谁的画像。
在打碎一块像章就能以反革命罪论处的时代,用族谱来遮住这张画像,性质可严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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