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下去,先是各种香料味道,浓得直呛鼻腔。李长笑眉头一皱,但又既松开,再咬第二口,这七腿香珍鸡味道着实一般,肉质腥臭,下料太重,但咀嚼过后,口中反生一股清甜香气。正是这股香气,才惹得众病士流连忘返,对这味菜肴爱不释手。
大似重病痊愈后,那神清气爽之感。寻常人定难忍前几口的腥臭、咸浓,进而吃进口中,立即便又吐出来。然病士众人,向死求生,身染重病,不也正是腥臭、清甜间来回转变吗?故众人爱吃那七香珍味鸡,大有缘由,常人难以体会。
庙会到此,已临近尾声。待众人吃得尽兴。主持庙会之人,命人取来一杯水,他告诉众人,这杯水中,含有一罕见异病,从未有人服用过,可有人敢与他共同染之。
众病士有的犹豫,有的退却,本哄闹场景,瞬息变得寂静。便连那主持庙会之人,也踌躇不定。
他等行走病道几十载,有无所获尚且不得而知,但所失却太多太多,且桩桩件件,记在脑海,刻在心中,时不时念叨几声。
放眼望去,见庙前众多病士,受那病毒折磨,有的早早离世,有的苦苦支撑。有的已不成人样。
身上长瘤,皮肤长疮,实已是最小副作用,不值得一提。那日日夜夜的苦痛折磨,瞧不见希望的前路,扭曲的外貌,才最是心灵折磨。
若再饮下这一口异病,又会变成甚么模样,谁又能知道,谁又能猜到。众人的彷徨,众人的忐忑,全在此一沉默当中。
主持庙会之人,久久无人应答,心中一叹,便连他自己也没有勇气服下。举行此庙会,只盼寻人共勉。见得此一幕,他亦是心生退缩。
正在此时,又一阵大风吹来,将相聚篝火吹灭,又将人吹得东倒西歪,将杯中那染着异病的水,半数吹得洒落在地。
庙会陷入漆黑。
一时无人点火,无人说话,如此沉默数晌,便听隐约有脚步声响起。是朝外走得。这场庙会筹备甚久,云聚方圆数百里病士。主持庙会之人心中一叹,知道是有人乘黑离去,他脸色一白,问道:“可有人愿意点火?”
一连问三声“可有人愿意点火?”,却无人应答,只听离去脚步声,陆续响起。
黑暗中,有人神情挣扎,有人犹豫不决。主持庙会之人,再问道:“可有人愿意点火。”这一声问话,实以藏有几分哀求。
病士向死而生,便注定大多是死,少数为生。没有人不珍视自己生命,中途总有退却之人,支持众人走到至今的,除却强大毅力外,向死而生的勇气外,便是时常相聚,举行庙会,欢聚人心,共抗艰难,互相慰籍。
此次庙会,若篝火不点,在黯淡中散会,日后庙会人心散尽,彼此间心中有隙,大伙的病士一途,便算是走到尽头。
若不再是“病士”,众人又该以何种身份自居?普通人?怪物?妖怪?…众人心悬着起来。心中有莫大惶恐,莫大不安,更有莫大迷茫,但偏偏不知该如何做,怎么做。
好似点起火来,一切便可解决,但却好生困难,难如登天。
他们瞧着那篝火,都盼着能自个燃起,但偏偏自己不能去点,不敢去点。
只求那风大一些,再大一些,吹得那火苗自个燃起。哪知这时,天空下起黑雨,将那篝火干柴,淋得湿润。最后一点火苗,也被彻底扼杀。
众人心皆死了,瞧不清对方神情,但想来因都是十分难看。正在这时,一道声音传来:“我来续火吧。”,话音落下,便见一人走上前头,从怀中取出火折子,试图将湿了的干柴重新点着。
李长笑翻出干柴,用火点着,然后小心翼翼的架好柴,为那道细小火苗,提供更好环境,保持空气流通,既不将火苗压灭,也不让雨淋熄。
众人目光紧盯着火苗,见那火苗好生可怜,被风摧残,被雨欺凌,将熄而未熄,又想起自己一生,也好生可怜,疾病缠身,将死未死。
主持庙会之人,见那雨势渐大,忽的走上前来,伸手护住火苗,遮风挡雨。火苗烧得更旺了,雨水却也更大了,两只手罩不过来了,火苗又飘摇起来。
又见一人走上前来,也伸出双手遮挡,火苗又大,遮挡的手愈来愈多,然那倾盆大雨,死活不愿放过他们。见火苗愈旺,它偏就要下得愈大。
主持庙会之人,怒骂道:“你他娘的。”将生一横,用身子挡住雨,护住篝火。众人见状,心中均是升起一股无名火气,自己与异病抗争多年,凭什么一切皆由天定。
于是纷纷将身一横,护住那篝火。见那篝火越烧越旺,越烧越旺,已不怕那风雨。火光也越来越旺,将庙前照得通明。
主持庙会之人道:“快快添柴火。”众人搬来柴火,添入火堆中。见那火越燃越高,已成气候,不必再去遮风,更不必挡雨。任由黑雨肆虐,也再不会轻易熄灭。
他们再添柴火,火光更高,足有一人高,燃势正旺。
大雨中,那篝火生生不息。主持庙会之人,有走上台来,高举手中那装着异病的清水。任由全身湿漉,却毫不在乎,只大声道:“这杯水中,有致死异病,喝之一口,我等本便是孱弱之躯,或当场毙命,或痛苦余生。”
顿一顿,他问道:“诸位,可敢共染之。”
沉默半响,众病士一齐道:“共染之!”
当即,主持庙会之人,大饮一口,随后将水传下去。一人一口,直到将那异病之水喝尽。
有人饮下水后,当场毙命,有人却无事发生,此次庙会,却更坚定众病士的求火之心。
李长笑回眺庙会处,见火光显眼,会心一笑,便又轻轻离去。
事后有人问起,那日的续火之人,究竟是何人时。却无人答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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