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不杀了吗?
王父竟不杀了吗?
楼下院中的那个人,是一个千方百计要他死的人,一个掳他爱妻与幼子的人,这样的人,他竟不杀了吗?
缓过了气来,那绷了大半夜的身子一软,靠着赵媪,一双没有着落的手紧紧地抓住赵媪的胳臂,无力地唤了一声,“嬷嬷........”
不敢叫大人,便叫一声嬷嬷。
嬷嬷,真怕啊。
赵媪哄着谢砚,撑着她,“小公子哭,快来喂喂小公子,吃了奶就不哭了,也就不怕了啊.......”
看见萧延年睁开双眼,眸中凄怆。
这夜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呢?
你瞧那天边仍旧漆黑,也不知如今是什么时辰。
马厩的火早就灭了,余烟还在滚着,马月华照不到的地方,黑暗不见半分天光。
长夜茫茫,没个尽头。
人都死了个差不多了,杀声也早就歇了,山鸮一叫,这赵国边关的夜又开始静得可怕。
就在这静得骇人的夜里,她听见一旁的魏王父命了一句,“弓来。”
阿磐心头一凛,只以为不杀了。
可他怎么又接过了大弓,怎么他也开始张弓,搭弦,拉起了箭来?
那大弓在那指节分明的手中握着,持弓的人冲着楼下道了一句,“中山君。”
他叫的是一个亡国之君的名号。
萧延年笑,他说,“寡人在此。”
那笑在这血色的驿站里,显得尤其悲凉。
不管有什么样的国仇家恨,他们到底都是体面的人。
就在这悲凉的笑里,魏王父薄唇微启,他说,“受孤一箭。”
月色里的大弓被魏王父拉满了,拉得满满当当,拉成了满月的模样。
那弦绷得极紧,蓄势待发,只需他松手,那强劲有力的箭矢就会穿云破风,轻易就能射穿萧延年的身子。
阿磐闻言双眸泛红,神情哀恸。
这又是为什么啊。为什么要亲自动手呢?
为什么要当着她和谢砚的面,要把那一双手沾满血腥啊。
她以后,又该怎样面对魏王父,面对她的大人呢?
她不知道。
谢砚哭,宜公主也哭。
宜公主哭得断断续续,涕泪交下,“不要杀人!不要杀人!为什么到处都在杀人啊......父王!父王啊!......为什么到处都在杀人!不要杀人......不要杀人啊.......”
是啊,她也不知道,怎么到处都在杀人啊。
谁都能哭,唯有她不敢大放悲声。
那一身血泊的萧延年依旧仰头笑,笑着冲楼上的人回话,“来。”
萧延年怕死吗?
不知道。
可这世上谁又不怕死呢?
但凡能活着,谁又愿意去死呢?
就如那尸山底下的陆商与范存孝,他们会愿意死吗?
她怔怔地望着萧延年,透过那眸光里的雾气,看见萧延年笑着朝她望来。
虽不曾开口,却好似在说,“阿磐,你便好好看看,看看你一心要跟着的人,到底是多么地残暴,你睁眼看着,看完,你就知道了。”
是啊,她到底不愿看见将来那一统天下的人,原本是一个残暴的君王。
不愿。
阿磐心中凄怆,极力压住几乎要逸出喉间的哭声,然那一句“大人啊”到底是没有说出口。
魏王父的箭多准啊。
那锋利的箭镞穿透夜空,发出来尖锐骇人的呼啸。
阿磐心头荡然一空,与赵媪和宜公主一同惊叫,蓦地闭上了眸子。
然而这一箭出去,没有听见惨叫,也没有听见闷哼。
兀然睁眸,见魏王父的箭射穿了那人的袍袖,又透过他的袍袖,岌岌往后,猛地射中了驿站大门。
在大门上发出“砰”的一声,继而剧烈地颤,颤,颤,颤得人心惊胆裂。
赵媪拍着谢砚,“不怕不怕.......好孩子.......不怕不怕啊........”
南平公主还没有醒,宜公主还倒在地上一个人哭,声音低低地,几乎哭哑了嗓子,“啊!不要杀人......不要杀人......不要杀人.......”
他没有杀。
魏王父没有射杀萧延年。
整个人心神恍惚,她记得曾几何时,曾说魏王父是个心软的神。
穿透大门的箭已经停了颤声,楼上的人也垂下了手里的弯弓。
萧延年缓缓睁眸,问他,“为何不杀?”
是啊,为何不杀?
都知道这一夜杀他轻而易举,不必费吹灰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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