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时分,朝会还未结束,两骑快马火速地冲进了城门,直奔御史台。
因着卫晏洵在祯和帝跟前狠上了一剂眼药,涂大人被革了大理寺的职,下放到地方。
他上交了官袍乌纱帽,没想到人还没走出永章城,又被重新召了回去。
“为何?”卫晏洵问道。
齐枫道:“属下打听了一下,是因为御史台抓到了一个可疑的说书人,他说了一个故事,那个故事里有两年前被劫的军器船的线索。这个案子,原先是涂钦手下的,他最清楚,所以又重新召回去查案了。”
“被劫的军器船……”
卫晏洵忽然想到什么,心里一惊,立刻站了起来。
“去大理寺!”
大理寺中,御史与大理寺几个大人同坐一屋,两侧各站着一排胥吏,一个文人模样的男子被押跪在中间,手脚锁着镣铐,跨着脸哭哭啼啼。
“……大人,小民也是听人说的,所以才编了这么个故事,是真是假,小民是真的不知道啊!”
沈行复用惊堂木敲了一敲。
“听谁说的,从实招来!”
“小民忘了……”
“定王到!”
卫晏洵跨进了门,抬手制止住一干想要行礼的官员,淡笑道:“不必多礼,本王今日只是来旁听,你们审你们的,不必管本王。”
他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下,举止随意,神色平常,仿佛真的只是来旁观。
但那双眸里,却凝着一丝叫人察觉不了的锐利。
沈行复搔了搔头,跟程良硕对视一眼,便心无旁骛接着审。
“把你说的书讲一遍,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给本官说清楚,不得有丝毫出入!”
说书人含着泪,哆哆嗦嗦地把故事讲开了。
他讲的是一个平凡老百姓如何一步步变成一个江洋大盗的故事。
传说西北有一年干旱,有一个庄稼人地里收不起粮,于是打起了盗墓的主意,一而再再而三,他终于被官府擒住,送进了大牢,还判了流刑。
但庄稼人不死心,用一件从墓里盗出来的宝贝贿赂了县官,县官给了他一把钥匙,于是他在流放途中用钥匙打开了木枷和镣铐,逃走了,一逃便是十多年。
这十多年里,他的通缉令贴满各处,却形同虚设,他到访各处如入无人之境,为了获取钱财和兵器,他还劫窃两艘运载了军器的官船,拿官船里的东西换取了钱财,武装了自己和手下,称霸一方。
众人十分严肃地听完,眉头紧锁。
两年前,载着军器的官船在徐州辖内失去了踪影,一丝线索也无;而如今这个故事也徐州各个酒楼为客官喜闻乐听。
卫晏洵越听,神色越复杂。
上辈子,这件事也发生过,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就该……
程良硕看向一旁的文吏:“查到了吗?”
“查到了。”
文吏把一道卷宗呈了上来。
“十一年前,原州怀民县确有一桩逃囚案,跟故事里的细节全部对得上,逃囚案至今未破,犯人至今未缉拿归案。”
程良硕翻看了两页,口中问道:“当时怀民县县令是谁?”
“便是如今的兵部郎中,姜琢君。”
一模一样。
跟前世一模一样。
卫晏洵一直以为,前世这桩子变故,是娄家为了把姜家除掉,把女儿嫁给他,刻意编造出来,陷害姜琢君的。
但他现在知道不是娄家了,而另有其人。
“传姜琢君姜郎中!”
程良硕一声令下,衙役即刻去传人,而卫晏洵也站起来,道:“本王听困了,先走一步。”
他快马来到齐宅,一问知道浅灵在书房,便径直去找。
书房的花窗大开着,窗外映着一丛青翠的竹,鲜嫩欲滴,淡淡的竹香冲散了夏末余下的一丝暑气。
浅灵横卧在窗下的贵妃榻上,手握一卷书看着,安宁而美好,像任何一个淑女一样,任谁也想不到,她会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哪怕到了这时,卫晏洵也不敢相信。
前世的她不比今生,她那么卑微,那么弱小,如何也有那样大的胆子去编造一个谎言,然后一步一步撬开旧案,把御史台、大理寺、刑部都惊动了个遍,几乎按死了姜琢君。
可是,他知道最终的结果。
卫晏洵深深地看着她,脚定在那儿久久没有动弹。
倒是浅灵先挪开了书,看了他一眼,又把书挪回去了。
“你怎么来了?”
卫晏洵回过神,慢慢走过来,坐在了榻边。
“大理寺哄闹起来了,是你干的?”
浅灵把书放下,道:“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姜琢君很快要被关进牢里了,”卫晏洵摇着头道,“这世上除了姜家和你,就没有恨姜琢君的人了,而姜家人蠢,做不来此事,只有你。”
浅灵沉默了片刻,才说:“我一家平民百姓,事过境迁,没有人会在意他们的冤屈,我不用军器船的大案吸引文武百官的目光,就不能将真相大白天下。”
“但是,你这样很危险。”
卫晏洵努力用温平的语气劝道。
“收手好不好?你的仇,我替你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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