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师长——”
窗明几亮的办公室里,陈康面带愁苦的对裴广达汇报:
“谭小絮队伍里一次接收了六个劳改释放犯,这些人都是不服管教的黑五类,成分极差。
“我担心,谭小絮毕竟是个未满十八岁的姑娘家,从前没有担任过任何领导职位,可能管不住那几个二劳改,也怕她跟这些人学坏。
“这万一中间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如何对得起谭新民同志对我的救命之恩?”
裴广达坐在一张单人沙发里,不紧不慢的喝了口浓茶,把喝到嘴里的茶叶又小心吐回杯子里,过了一会儿才说:
“陈场长,你的担心确实很有道理,依你只见,该怎么处理?”
陈康心里暗喜,嘴上却道:
“我之前是打算,派个指导员过去帮她,可是指导员刚到那,就受了重伤不能自理——”
“哦?”裴广达忽然打断了陈康的话,“受伤不能自理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我也不知道,我特意带人到连队查问过,谭小絮说是被野猪撞的,虽然这个说法有许多破绽,但我怕打击年轻人的积极性,所以就没再细查下去。”
陈康说话时,一副“我袒护谭小絮、我不该”的愧疚表情。
裴广达望着陈康的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裴广达才收回思绪,问陈康:
“那依陈场长的意思,想怎么处理这件事?”
陈康没想到裴广达把皮球踢给自己,他讪笑一下:
“我这不跟裴师长请示了吗,您也知道,谭小絮与我们家的关系,她跟我儿子之间,有点不愉快,我怕万一处理不公,引起别人猜疑,说我裹挟个人恩怨,所以特地来请示裴师长,请裴师长示意。”
陈康滴水不漏又把皮球踢给裴广达。
裴广达笑笑:
“陈场长倒是谨慎小心。”
陈康琢磨不透裴师长这话是什么意思,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
两人打了半天太极,结果谁也没有表露内心的真实想法。
对这位战场老将的成算,说实话,陈康还是有点忐忑的。
过了一会儿,裴广达放下茶杯,说道:
“这样吧,对陈场长反应的问题,我这边会认真考虑考虑,谭小絮毕竟是烈士遗孤,她父亲为援朝战争的胜利做出过贡献、又为农场的开发建设献出了生命,是一位值得尊敬的烈士,对于烈士唯一的子女,我们兵团是有意重点栽培的,当然,也会对她格外严格,所以,对她的问题,兵团会认真处理。”
陈康还是没明白裴广达是什么意思。
重点栽培?
格外严格?
陈康不懂,这到底是好话、还是一种警告。
陈康只知道,自己不能再多说什么了。
他适时起身:
“既然这样,那就辛苦裴师长,好了,裴师长工作繁忙,我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下次再来跟您汇报工作。”
裴广达点头:
“好——高秘书,送陈场长。”
在另一张办公桌上埋头写东西的那位高秘书,这才起身。
陈康望了一眼那个白的有些瘆人的高秘书,就是上次在胜利农场机关大院里见过的那位不苟言笑的秘书。
不知怎的,那过分苍白的脸,总让陈康心底发寒。
陈康客气了一句:
“高秘书留步。”
高毅松还是跟着陈场长,把人送出了办公室。
转身回到屋里,裴广达问高毅松:
“高秘书,这事你怎么看?”
高毅松自如的坐到刚刚陈康坐过的双人沙发上,双臂担在膝头,十指交握。
裴广达突然笑了笑,想起了上次他们在胜利农场办公室里见到的那一幕:
“让陈场长的儿子和谭新民的闺女比赛开荒种地,是你一手怂恿的,现在那边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你这个始作俑者,就没有点什么想法?”
高毅松淡淡道:
“想来师长已经有了想法了?”
裴师长点头,对自己信任的秘书,没有任何隐瞒,他略带忧虑道:
“本来这事,对谭家的姑娘就不公平,是谭家的姑娘受了委屈,自己父亲为了农场而死,婚事又黄了,现在跟陈家翻了脸,在陈家的势力范围内,这姑娘能有什么好日子?
“但是又不能因为她一个人,就给胜利农场换个总场长,陈康这人虽然有些小毛病,但人无完人。
“陈康毕竟是胜利农场的元老,他担任胜利农场总场长的职务十几年,从来没出过什么大的纰漏,不可能为了谭小絮一个人,就把他总场长的位子撸了。
“所以,我打算,既然两家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不如,把谭小絮调到师部。
“如果你的身体还可以的话,调到你身边。
“我看那姑娘也是个聪明机灵的人,由你手把手教她,将来在兵团师部机关任职,说不定将来能接你的担子,给我当秘书,或者调到其他部门也可以。
“再给她寻个门当户对的婚事,让她有个自己的小家庭,也算对得起她父亲了。”
说着,裴广达眉眼间染上了一股淡淡的忧虑,似乎想起了什么陈年往事。
高毅松开口打断了裴广达的回忆:
“师长,我觉得不妥。”
裴广达收拢记忆:
“哦,你说说,你有什么建议?”
“那姑娘看起来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人,她要是那样的性子,就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陈家父子撕破脸。”
裴广达问:
“你的意思是,支持她继续在农场,跟陈场长的儿子比赛开荒种地?”
“是,不但要支持她,还要给她保驾护航,不然,陈家父子肯定还会找她麻烦,让她输了倒是不要紧,怕的是,万一她要是赢了,陈家父子不可能轻易放过她,总之,不管输赢,那姑娘的日子都不会安生。”
高秘书的想法跟裴广达一致。
他们都知道陈康那点小九九,自己不方便出面整人家,就想借刀杀人。
说什么一次接受六个二劳改,陈康要是能把好的人手分配给谭小絮,谭小絮至于接收二劳改吗?
还有那什么指导员被打到半身不遂,其中暗藏什么猫腻,难道凭他一面之词就能断定吗?
天高皇帝远,那还不是陈康想怎么栽赃就怎么栽赃。
“不过,我们该怎么为她保驾护航?”裴广达喃喃地问。
高毅松深邃的眼眸微微闪动,道:
“刚刚陈场长不是说了,派过去的指导员被打到半身不遂吗,那就再派一个过去。”
“嗯,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这次我们直接从师部挑选个合适的人——”
“师长,不用特意挑选了,我来当这个指导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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