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域面色一变,神情是难以言喻的冷峻,径直掠过二皇子,朝着一片垮塌焦黑的宅邸跑去。
他内心升腾的不祥预感终究变成了现实。
入目,尽是残缺的白骨。
观其骨龄,稚嫩纤瘦的很。
不及细想,跨过仍在跃动的火光,驻足于气息微弱、奄奄一息的女子身旁,身形俯低,目光剧烈颤抖。
真真是只剩了一口气。
可,倒不如咽了气撒手人寰。
那双本应盛满如秋水般明澈剪瞳的眼眸,如今却空空如也,留下黑黢黢的窟窿。
干涩且污秽的唇瓣间,透出几缕无意识的低语。
模糊难辨。
四肢以极度不正常的姿势扭曲着。
裸露在外的肌肤,新旧不一的疤痕纵横交错。
看样子,已经被折磨了许多时日。
命硬,强撑着一口气,不肯死去。
“来人,快去请大夫。”
周域急声吩咐着。
青石板上的女子似乎捕捉到了陌生的声响,她竭尽全力地张开干涩的唇瓣,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心中的冤屈,又宛如生命终结前的最后反抗。
然而,她终究未能吐露一句清晰的言辞。
直到这一刻,周域才看到,女子口中,亦是空空荡荡。
没有一颗牙齿。
粗犷而丑陋的疤痕,足以证明,每一颗牙都是被硬生生拔掉的。
至于舌头……
周域心下叹息,别过眼去,不忍直视。
他身为大理寺少卿,断案无数,也跟数不清的穷凶极恶的犯人打过交道。
杀人不过头点地。
然,尤爱以残忍手段折磨人的犯人,十之八九心神阴鸷,表里不一。
这种阴暗和反差,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吞噬着他们的人性和良知。
表面上看似与常人无异,甚至可能展现在外的是或彬彬有礼、或憨厚质朴、或善良宽仁,总之是令人愉悦的一面。
光鲜亮丽的外表下,隐藏着对他人痛苦的病态追求,享受着折磨他人的快乐。
下一瞬,耳边模糊的哀嚎,戛然而止。
那双诡异扭曲着的手,最后紧紧的攥住了周域的袍角。
张大的嘴巴,至死没有闭上。
周域愕然。
一颗心像是被缀了千斤巨石,不住的往下沉。
更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的扼住他的脖颈,让他喘不过气。
面前,是死不瞑目的豆蔻年华的女子。
周遭,是一具又一具,年份不一的尸骨。
一眼,望不到头。
这到底是一座怎样的宅邸。
阴曹地府也不过如此了吧。
周域垂眸看着衣摆上的手指,眼神晦涩悲哀。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周域能清清楚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提醒他入仕为官的责任。
须臾后,陡然变得坚定明亮。
不论是何人把他引来此处。
哪怕他无形间成了党争的棋子。
他都会将此案一查到底。
这是面前之人咽气前的托付。
某种程度上,他和宅邸的亡灵们得感谢幕后之人。
周域深深吸气,缓缓从袖间取出一方洁白如雪的手帕,轻轻地覆盖在女子脸庞上,随后又拢好女子肩头的衣襟。
无声道“安息吧。”
此时,一声过分做作夸张的惊叫在身后响起:“究竟是谁犯下了这等骇人听闻的凶案!”
周域没有回头。
是钟离羡。
“二殿下,您不愧是天潢贵胄,信马由缰漫步于此,入府救火,就能撞破重重阴沉迷雾遮挡下的黑暗。”
阴阳怪气。
还有难以掩饰的兴奋。
这桩惨案,必须详查、细查、狠查、查到底。
只要能将二殿下冻钉死在罪恶的柱子上,便无人堪与三殿下争锋。
二皇子面上血色褪尽。
这些早已被处理在池塘、枯井、花圃下的尸骨,又毫无预兆的现于人前。
还是当着大理寺少卿周域和承恩公府儿郎的面。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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