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到底是想留着它还是打掉它?
男人走到她面前,抖开风衣帮她披上,语调清冷:“我要你去医院流掉它,而不是因为独自在外面不小心摔倒流掉它,前者会给你最可靠的医疗保障,后者会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要了你的小命。”
他靠的很近,依稀能闻到身上清冽的薄荷淡香跟沐浴露的气息。
她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轻轻‘哦’了一声:“但我觉得,再怎么样也是一个手术,还是会有危险,倒不如把它生下来……”
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冷声打断:“我不会跟一个不是我孩子的人一起分享你!郝小满,你死了这条心,这个孩子你保不住它超过半个月!”
他的视线由上而下的落下来,又冷又沉,搭在她肩头的双手无意识的用力,像是有什么压抑的情绪正在蠢蠢欲动。
她怔了怔,忽然有些好奇,而这种好奇,理论上还说,就算有,她也是不应该问出来的。
因为于她的目的而言,没有任何的好处。
但到底还是忍不住。
“南慕白,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个孩子真的不是你的,那么……我算得上是婚内出轨,外界的那些关于我给你戴绿帽子的谣传,都会成为事实!凭你,别说是离婚,就算没离婚,也仍旧有一大票从18到80的女人争着抢着要成为你的女人,你其实没必要再委屈自己,跟我守住这么一段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的婚姻的。”
一段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的婚姻?
这段婚姻,于她而言,有过意义么?
自始至终,都不过是他一个人的意义,他一个人的坚持,他一个人的深陷。
他的独角戏。
她从来都是自由进出,她给足了自己后退的余地,她从来没想过与他一起到白头。
南慕白阖眸,喉骨锁紧,良久,才伸出舌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艰涩出声:“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为了躲避狗仔而误上了我的车,你下车前,我曾经挑开你的衣领,碰触过你胸前的那颗痣?”
郝小满当然记得。
但她很谨慎的,没有点头答应。
因为男人此刻的表情……她绞尽脑汁,也难以想象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那样深刻而沉重的情绪,看的她一阵心慌。
本能的不想再继续听下去。
“我有点困了,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她抬手揉揉眼睛做困倦状。
“乖,先忍一忍,听我说完再睡好不好?”
男人搭在她肩头的力道一点点加重,固定着她的身体让她无法动弹:“我怕错过了这次机会,这辈子我都没办法再提起它了。”
“可是我真的好困了……”
“因为我认识你!”
男人却不愿意再给她逃避的机会,也阻断了给自己后悔的机会,是感动还是讨厌,他都认了。
跟她在一起的那一年里,这件事情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他的心脏上,随着时间的增长,一点点跟血肉生长到了一起,直到再也看不见。
可是看不见,还是会疼,心脏每收缩一下,都能感觉到那针扎似的尖锐刺痛感。
既然下定决心拔出了,那就索性豁出去血肉模糊一次!
因为我认识你。
简单的六个字,无形中已经悄悄印证了那个几率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forever young’的猜测。
他见过她,在她很小的时候,在她对周围的事物还没有什么记忆的时候,他记住了她胸前的那颗痣,他也记住了她衣服上的那串英文字母,只是下意识的刻在了脑海中,却已经遗忘了‘forever young’的主人是谁。
“我见过你,认识你,在你从你们家消失之前,在你遇到北梵行之前……只是那个时候的你还太小,你身上穿着一套脏兮兮的衣服,脸跟手也都很脏,我回国的时候,偶尔会从你们家门前路过,你就趴在铁栅栏上,睁着大眼睛看着我……妈曾经半开玩笑的跟我说要不要领养你做南家的养女算了,我也半开玩笑的说干脆把你当童养媳养着算了,省的她将来总担心抱不上孙子……”
夜晚很安静,饶是开着窗子,饶是有风吹进来,这偌大的卧室依旧安静的过分,窒闷的过分。
男人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因为莫名的情绪而紧绷,凉薄的唇紧紧抿起,好一会儿,才哑声补充:“而事实上,她的确已经在着手准备收养你了,她把你领进南家后,外出亲自帮你挑选衣服鞋子洗漱用品的时候,我恰好邀请了很多同学来家里玩,其中就包括林晚晴……那个时候,我恰好在追求她,那天你不知道为什么跑进了我的卧室,就坐在我的床上,女佣跟我解释说你是我妈带回家来的,要收养来做南家的童养媳……林晚晴看了你一眼,忽然就说家里有事先走了……”
“别说了。”
郝小满忽然木然出声打断他:“我记起来了,后面你很粗暴的把我赶出了你们家,我没找到回家的路,再后来。就被北梵行捡去了。”
很简单的故事,简单到没有任何值得怀念的。
她后退一步,退出了他的气息范围,抬眸冷冷清清的看着他:“你现在跟我说这个,是想表达什么?表达我们之间很有缘分?我倒是不觉得。你好像曾经开车路过我家的时候,喂狗似的向我的院子里丢过爱心饭盒吧?”
她忽然轻笑出声:“没错,那些饭盒倒是让我撑过了一些难以忍受的饥饿时间,但现在想起来,我怎么一点都不觉得感激你呢?南慕白,18年前你把我当做一条野狗喂过几次,18年后你娶了这条野狗,不觉得很讽刺吗?怎么?你心爱的林晚晴嫁给了别的男人就真这么让你难以忍受吗?让你宁愿选择娶我这样的一个女人,也不愿意再回头跟她再续前缘?”
屈辱。
没错,如果可以,她倒是宁愿选择他继续守住这个秘密,那段过往如今被他**裸的剖解在了她面前,带给她的唯一的感觉,就是屈辱。
除了这个,再无其他。
南慕白凝眉,不见底的瞳孔无声无息收缩,喉结上下滑动,再开口,嗓音已然变得沙哑:“宁愿选择娶你这样的一个女人?郝小满,你就从来没想过,我明明有那么多可以选择的女人,却义无反顾的选择跟你结婚,到底是为什么吗?”
“因为什么?因为爱情吗?”
她勾唇鄙薄轻笑:“那南总您的爱情可真够与众不同的!”
南慕白像是生生被她噎住了,一张俊脸气的微微泛白,几秒钟后,丢下她摔门而去。
那砰的一声巨响传入耳中,她忽然又懊恼皱眉。
为什么就不能忍耐一下。
选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跟他吵架,如果被林晚晴看到,简直等于在无形中拉长回美国的时间。
难道要二哥的身体为了她一时的情绪买单?
僵在原地深吸了几口气,到底还是决定出去找他。
院子里灯光幽暗,盛开的玫瑰被夜色染上了一层暗黑之色,香气却依旧浓郁的惊人。
她踩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终于在那片茂盛葱茏的葡萄藤下找到了正蹙眉吸烟的男人。
抿唇,刚要绕过假山走过去,就看到一袭紫色长裙,长发飘飘的林晚晴从葡萄藤走廊的入口处对着他走了过去。
她走的算是很急,明显是有话想跟他说,但却依旧给人一种端庄优雅的感觉。
男人很快察觉到了她的靠近,不等她走近,便直起身体,随手将烟蒂丢到脚下碾灭,转身从另一端走了。
林晚晴步伐一顿,但也不过只有一秒钟的时间,随即加快了脚步:“慕白,你等我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安静的夜里,她轻柔文静的声音传的格外的远。
男人像是没听到似的,兀自大步离开着,快走出葡萄藤的最末端的时候,还顺手摘了一串又大又紫葡萄。
林晚晴到底还是没有追上他,最后停在他摘葡萄的地方,微微喘着气,失神的盯着他离开的方向。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这是林晚晴最脆弱,情绪最容易崩溃的时候。
郝小满想,如果她现在过去,再旁敲侧击一下,添油加醋一番,或许她会真的承受不住这样的危机感,愿意拿她的三年来跟她赌一下。
她的确应该这么做。
可双腿却像是被灌了铅似的沉重的寸步难移,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林晚晴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好一会儿,然后游魂一般的回了东苑。
大好机会,从眼前错过,她懊恼的趴在假山上,拿脑袋一下一下往上面撞。
清醒一点!清醒一点!林晚晴并不是无辜的,要不是她当年找人伤害了沈轩,那么如今她也不会多出这么一重困难来。
可归根究底,那是她跟别人的恩怨,她其实是无权干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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