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的时候,为了多分点钱和粮食,周母没要住了几十年的青砖大瓦房,搬来了土房子住。
周武有本事时,带着粮食和肉回来,一家四口关着门偷吃好的。改革开放后,买卖自由,私营合法,他便找人盖了新房子,势必让大家住得更好。
可现在的周武,自己剁掉了一根指头,抵债。
周母乐呵呵的,“家里钱再攒攒,给你大哥和小武娶个媳妇儿……你嘛,奶担心你被媳妇儿欺负,和你弟小武说好了,过继一个孩子给你。”
周武剁掉了第二根指头。
周母继续幻想:“然后家里多养几只鸡和几头猪,每年都不缺鸡蛋和肉吃!”
周武剁掉了第三根指头。
周母:“多生几个娃娃,你们爸……安子也有后了。”
太多了,债太多了。利息也很高,还不清,压根还不清。
周武跑去厨房,拿起菜刀朝自己胳膊狠狠一砍。
周母:“家里一定热热闹闹的,和和美美的!”
还、还清了嘛?
因为周武这番壮举,很快,那波组织被发现,被公安抓获。
与他一样被设局的人,欠的款不必再还,他却失血太多进了医院抢救。
他以为自己终于守住了这个家。
他也为自己误入歧途付出了代价。
听闻这件事的周军,连忙撬了自己的铁皮盒,拿出自己种地赚的所有积蓄。
几分、几毛钱……
就是没有块块钱。
他种地赚得不多,都是血汗钱,也没胆量和气魄随周武去做生意,但愿意为抢救周武的生命掏出所有。
再加上周母给的,他冲去了医院。
周武死的时候,开始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周文抱着空空的铁皮盒,也不知是怎么走到县城医院的,衣服破了,身上、脸上沾了泥,淋得跟只落汤鸡般,目光呆滞地看着周军。
他从爸妈死后,第一次开口说话。
因为不适应,音量小还沙哑,所以第一次开口,周军没听清他说了什么,还以为是自己错觉。
“弟弟呢?”周文再次重复。
周军哑然地张嘴,须臾,涩然地应:“对不起二弟,三弟他已经……他已经……”
“弟弟睡着了。”周文固执道:“和爸妈一样,弟弟只是睡着了。”
周军捂着口鼻。
一个大男人,在医院空空的走廊尽头,无声得哭成小孩般。
他抱住周文,许下承诺:“你还有我,二弟,你还有我。我是你大哥,我会照顾好你的,我跟爸保证过的。”
周文没应。
他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
办完周武的后事,周军带着周文回到村子。
周母一夜间也身体不行了。
周军忙着地里头的活儿,还要照顾周母,导致忽略了周文。
周文将自己封锁在房间,不吃不喝。
直到第三天,周军才察觉不对劲,强行破门而入,结果发现——
周文睡着了。
他是笑着睡着的。
但他这一睡,便不会再醒。
因为他没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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