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艾崧下车之后，刚站直身体，就看到赵不亮在盯着他看。

不仅是赵不亮，他自己也是心情复杂。

早年间脾气倔，曾经真以为和姐姐这一辈子是要老死不相往来。后来心态慢慢转变，但也想象不到，和好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

就因为看到小丫头夏含清，他忽然就决定跑到这里，来找姐姐，但是……

时间过去太久，有太多的事情，都无法确定。

“赵不亮，我怎么闻到糊味了？”

毕艾华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赵不亮愣愣地还没答话，从车上下来的洛九天已经挽袖子洗手，自觉地接收厨房里的活。

毕艾华正在照顾小鸡，这一窝小鸡是村里老母鸡孵化的，孵化的时节不对，不好养，那家人本打算放任不管，赵不亮发现自己媳妇这阵子比较无聊，就把一窝小鸡仔要过来，给毕艾华养着玩。

怕小鸡仔冻死，毕艾华照顾的可仔细。

等添了水喂了食，毕艾华从屋里走出来，打算找赵不亮“算账”，忽然发现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出现在这里。

她一贯是有主意的人，做事果断不犹豫，这会儿，却嘴唇颤抖，说不出话。

毕艾崧，这是他的名字。

弟弟，这是他的身份。

一母同胞，天底下再没有第三个人，身体里留着和他们相同的血液。

早些年，她就已经做出选择。

选择了赵不亮，选择这里的生活。

放弃那个家，还有曾经的一切。

包括，曾经最疼爱的弟弟。

“奶奶!”

看得出毕艾华和毕艾崧之间的沉默含义深刻，夏含清主动出声，脆生生地给他们做介绍：“奶奶，爷爷，这是我舅爷爷!舅爷爷，这是我爷爷奶奶!你看，你和我奶奶长得好像啊！”

像，当然像!

除了肉眼可辨的性别不同，他们的眉眼口鼻都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奶奶……”夏含清“小声”对毕艾华说：“这是我舅爷爷，你弟弟!”

又对着毕艾崧“小声”说：“这是我奶奶，你姐姐!”

想叫一声弟弟，可惜，时隔太久，忘了怎么开口。

想叫一声姐姐，奈何，竟不知当时当时，哪个音节哪个字。

“爷爷，你怎么把厨房交给洛九天啦？他一路开车辛辛苦苦过来，你不许让他累!”夏含清装模作样责备赵不亮，把赵不亮往厨房推，其实就是给毕艾华和毕艾崧留一个空间，让他们互相说说话。

犹记得那次收到毕艾华的回复，当时真以为舅爷爷是什么不近人情的坏亲戚，可是接触之后才发现，事情和自己想象的根本不一样。

所以说，凡事，不能光靠自己猜，还得说开了才行!

赵不亮顺着夏含清的心来到厨房，摸个凳子坐下。

没办法，洛九天动作太利索，就算是两个锅同时开火，还得兼顾着烧火，他也做的游刃有余。

夏含清则主动帮忙烧火，当然，相比较洛九天自己动手来说，那绝对是帮倒忙。不过，洛九天没有说什么。

赵不亮自己坐的无聊，就和小孙女聊她在学校里面的事情。夏含清把最近发生的事情说给赵不亮听，特别是四级考试那一段。

因为这一段，洛九天差点儿失手切到手。

他问过夏含清四级考得怎么样，夏含清支支吾吾不许问，他只当夏含清考得不好，没想到压根就没有考!

不过，英语这种东西，他自己都没法拿下，想说教夏含清，那绝对是为难自己……

赵不亮和夏含清聊着天，抽空也往院子里看，这一次抬头没见着毕艾华和毕艾崧，看来，是换个地方谈话去了。

对毕艾崧，赵不亮也是心情复杂。他知道，毕艾崧对毕艾华没有坏心，反而是真心实意希望姐姐好，但偏偏他以为的那种好，里面没有赵不亮。

而毕艾华，要的就是他赵不亮。

就算隔了这么多年，回想起来，也是值得骄傲自豪的事情。那么好的毕艾华，偏偏就选中了他。

就像话本里写的一样，此生此世，相伴不离。

赵不亮再看到毕艾华的时候，她眼圈儿红红的。

他觉得，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了。

她哭了。

明明，早早就发誓，这一辈子，再不让她落泪的。

像是感知到赵不亮的情绪，毕艾华眼圈儿红红的对毕艾崧说：“夏夏，叫姐夫啊！”

“姐夫!”毕艾崧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开口。

赵不亮一时反应不过来。

大半辈子过去，早就不想不念的事情，而今，居然成了真。

夏含清一边烧火一边听外面的情况，心里美。结果，一不留神，一把攥住烧火棍被火烧的通红的那一头。

“啊！”

完全忍不住，夏含清当时就哭了。

洛九天还有几位大家长都被吓到，赶紧过来问怎么了。等看到夏含清被烫伤的掌心，赵不亮“我心我肉”地念，毕艾华骂赵不亮为什么让夏含清烧火，洛九天催着赶紧涂药，毕艾崧喊先冲凉水，现场无比混乱。

等洛九天把夏含清的手处理好，帮她擦掉脸上挂着的泪珠，厨房里的活也已经忙完，大家直接上桌吃饭。

也算是另一种“幸运”，因为夏含清受伤这件事，几个大人之间仅有的不自在与隔膜也消失了，有了共同关心的人，就有了共同语言。

到了31号，洛九天送毕艾崧去高铁站，临走前，姐弟两个达成约定，不出半个月，毕艾华就会去申海，去看看父母。

送完毕艾崧，夏含清和洛九天并没有回扬川，而是来到长生村。夏景之和赵红袖也在，一家人在这里团聚跨年，也算是团圆。

“好开心啊！”

夏含清对洛九天说：“到今天，这一年就结束了。这一年，发生了好多事!但是，都有好的结果，真好！”

“年……”洛九天虽然没有学过历法，但下意识更习惯使用农历，而年，也更习惯农历春节计法。是以，对他来说，这一年并没有结束。

“啊？”夏含清看着洛九天，疑惑。

洛九天没说话。

全家人一起看元旦晚会，过了十二点，大家都在说新年快乐。洛九天说的是：元旦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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