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市是一座中部的小城,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不再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尤其是改革开放之后,东西方文化、沿海内陆文化的交流融合,追求恋爱和婚姻自由成了主流的价值观。但景市也沿袭了一些中国的婚姻传统,到了适婚年龄的人不仅要承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社会舆论压力;还有“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的繁衍后代的任务。
景市的人均年收入不到三万,但娶媳妇的彩礼却是全国数一数二,且不说二十八万八、三十八万八的订婚礼金;还有号称金戒指、金镯子、金项链、金耳环、钻戒的“四金一钻”,见面礼、端茶礼、离娘礼、上车礼、下车礼等数不清的礼数,一辆中档的汽车,仅仅这些开销加起来就超过了六十万,如果再在城里买套婚房,开销会更大。
六十万彩礼得一般家庭很多年省吃俭用、勒紧裤带才能积攒下来。在景市有两句话从小就烙在我的脑海里:第一句,“不好好读书,长大了你要去放牛”,是父母用来勉励孩子努力读书的;第二句,“不好好存钱,长大了你讨不到老婆”,这句正是告诫孩子不要乱花钱,要留着娶老婆。
但景市的男女结婚普通偏早,很多二十二三岁就迈进了婚姻的围墙,凭一己之力,很难完成结婚这一重大而繁琐的任务,最终的重担还是落在了父母的身上。为儿子准备彩礼,为自己准备葬礼,这是很多景市父母人生最重要的两件大事。
有人说,这世间的一切,都是一场因果。从前重男轻女,生个女儿一家子闷闷不乐,生个儿子全家锣鼓喧天,如今全反过来了。景市适婚的男多女少,也是女方坐地起价、跟风提高彩礼的客观原因。
高昂的彩礼,曾令我十分反感;但当这事发生在我的身上时,我却心安地接受了。因为我爱齐妙,如果不能和心爱的女人迈入婚姻的殿堂,就算家财万贯,荣华富贵,人生又有什么意义?虽然我之前的家境胜过很多人,但因为父亲好赌,让原本幸福的家庭陷入了泥潭之中。
在齐妙家,齐妙拉着她母亲,示意我先走。我刚走出齐家,就收到了冯奕奕的短信,显然她也听闻了我爸赌博输钱的事。作为齐妙的闺蜜,她自然是十分担心,对于外面是是非非的传言,她多少还是站在我这边的。
冯奕奕来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我简短地回复了她。冯奕奕为闺蜜齐妙感到揪心,但也理解我的处境,这件事是我家弄出来的,必须想办法解决好。她还跟我说了齐妙近期一直在刻苦准备法国留学的事,学习英语,学习法语。如果我真的爱她,就赶紧想办法。冯奕奕也好心地说,如果到时候有需要,她会想办法帮我。
奕奕刚工作不久,怎么帮我?哪儿来的积蓄?奕奕父母和师母都很熟,到时候师母知道了,肯定更生气。我回绝了冯奕奕的好意,我说自己会想办法。
第二天,我来到瓷器厂,看着这个承载着过去美好记忆的地方。这里留下过少年书生意气挥斥方遒,还有我和齐妙无数个日日夜夜,相互研讨交流的难忘时光。
“妙妙?”
我正低着头在整理重要的作品和物品,却闻到了熟悉的橘子香味,抬头一看,原来是齐妙。
齐妙原本毕业后就在我的瓷器厂实习,这下瓷器厂也被赌输了。
“我来看看。之后这瓷器厂就是别人的了,我和你一起整理吧,把需要的东西都带走。”
瓷器厂有一间工作室,是我和齐妙陈列作品的地方,也是我们出样创作的教室,两面柜子都是齐妙原创的瓷器,有花瓶、餐盘、茶具、罐子、瓷板画等。其余的两面是我原创的瓷器,这里多数作品都没有批量生产,因为仿制瓷器来钱快,原创瓷器卖不出好价格,只是我们切磋娱乐罢了。
齐妙喜欢斗彩,常常在我手绘的青花瓷器上,添上一些色彩,再进行二次烧制,齐妙的点睛之笔,我非常欣赏。
窗台上六个未上釉的素坯花瓶,是上周末两人一起做的,原本是打算做成齐妙喜欢的西式大花瓶,在婚礼上作为鲜花装饰摆件。还有桌子上的陶瓷小罐,本想批量生产作为伴手礼。
“这些花瓶就留在这里吧,小瓷罐……”
“小瓷罐给我吧,以后有机会了再批量生产。”
“好……”
“这些瓷器运到我爸的工作室吧,我们家后院还有一件空屋子。”
“也好,到时候你申请学校也方便将作品做成画集手册,向学校展示你的才华和实力。”
以前齐妙问过我为什么喜欢她?我说喜欢她的才华,灵巧的手,还有大大的眼睛,其实我更喜欢的是她那颗为艺术之梦追逐向前的心,漂亮的皮囊常有,但齐妙这颗心万里挑一。
我让齐妙拿些小物件,其余的陶陶罐罐就帮忙放到纸箱里,我再把一箱箱瓷器搬到小推车上,推到外面,搬上货车。看着满屋子的瓷器一点点变少,最终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房子,心中颇有无奈和感慨。
将货物运上车之后,我们坐在货车里,车窗外的泡桐树的叶子飘落下来,在空中转几个圈,晃晃悠悠的落在车子前盖上。
“对不起,妙妙,陶瓷厂没了,你接下去有什么打算?”
“接下去我就全身心准备英语口语。”
我不敢问出口,如果我没办法凑齐这六十万,她没法去法国留学,将作何打算。
“我相信你,如果真的没法去法国,我也会凭自己的努力,向其他方向发展。”
我知道齐妙是为了安慰我,她才华横溢又刻苦用功,一直梦想着去法国留学回来后拥有自己的瓷器品牌,如果因为我没法实现她的梦想,真的是很可惜。
“嘘,我们听完这首歌再回去吧。”
她把一个耳机塞到我的耳朵里,微凉的手指触碰到我的耳廓,耳机里传来一首歌:
总有些惊奇的际遇,比方说当我遇见你;
你那双温柔剔透的眼睛,出现在我梦里。
我不管未来会怎么样,至少我们现在很开心;
我不管结局会怎么样,至少想念的人是你……
夏季的蝉鸣不绝于耳,树隙间漏出的阳光碎碎密密,白色的车头上几片绿色的落叶,道旁的香樟树青葱翠绿,车里的一对情侣深情凝望着彼此。
货车开到齐妙家门口,我让齐妙进屋找人来帮忙。
我和齐家的陶瓷学院的学徒一起将车子上的瓷器搬到了齐家后院。
齐家的宅子大门前是一个院子,院子中间有一条青石板铺的小径,小径的两边点缀着一些碎小的瓷片。
在院子的左侧,种着一棵石榴,那是几年前我和齐妙一起种下的。我记得石榴树苗还是母亲用花瓶向多子多福的人家换的,可以想象,母亲是多么希望我和齐妙快点结婚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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