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英国公,如今的大衍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南越时常进犯大衍疆土,杀我大衍子明,封地的藩王拥兵自重,恨不能夺取天下,坐上皇位。”
“这些人,都是因为有英国公在,所以才不敢有所乱动,因为他们清楚的知道,在英国公面前,没有宵小能掀起风浪来。”
“况且,老夫只是去求个情,又算得了什么涉险呢?”
书童声音小了些:“先生当初从朝堂退下来,不就是为了不再陷入这些尔虞我诈的事情里,如今怎么又要参与其中?”
柳道州呵呵一笑:“是啊,老夫本是明哲保身之人,只是有个好学生,让老夫明白人活着的意义。”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说的真好啊。”
“倘若后世读书人皆能以此为准,鞭策自己,那该是何等的一番光景?”
“越老越精,呵……老夫也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一次,且为我后世读书人,开出一条路来!”
……
今夜的皇城倒是热闹,不是明着热闹,是人心热闹。
英国公将要回皇城,现在谁都知道陛下身体抱恙,已经许久未曾上朝了,这个节骨眼上,将他召了回来,谁又能猜不到其中是什么缘由?
还不是苍家势大,倘若让苍镇南再镇守南越,手握十万重兵,等到陛下真要殡天之时,那还有谁治得了他?
所以,必须要将他召回来,至于召回来之后要如何处理,是做那朝中重臣,还是卸甲归田,亦或者……都不好说,全看皇帝一念之间。
忽的,一则消息一下传开来,正是紧张之时,一些风吹草动也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有人进皇宫了,就看到一辆马车停在了神武门,人就被禁卫迎了进去。”
“看清楚是谁的马车了吗?”
“难道是顾川回来了?陛下将他秘密派出皇城,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看到他了,应当是陛下怕他又像上次一样来个夜闯皇宫,莫非是他回来了?”
“若真是他,那就好了,此事和苍舒月出征不一样,谁也没办法改变陛下的想法。”
“是白鹭书院的柳道州先生。”
“柳先生?他去见陛下做什么?顾川是他的学生没错,但苍家与他可没关系,还能是为苍镇南求情吗?”
柳道州这一入皇宫,让原本就无法入眠的人,一下更睡不着觉了。
约摸半个时辰后,万众瞩目的老先生又离开了皇宫,乘上马车离去。
他和陛下说了什么?
许多人关心这件事情,但最终都没有能打探出消息来。
“老爷,先生已经走了。”
相府,老管家站在穆文林身后,对他禀报道。
穆文林站在窗前,听到这话之后,凝重的眉眼舒缓开来,松了一口气:“老师终究是德高望重,陛下不会对他如何。”
“只是,老师为何要这个时候见陛下呢?苍家与他关系不大,这个时候该明哲保身才是。”
老管家又说:“宫里没有消息传出来。”
穆文林不觉得意外,嗯了一声道:“这种时候,没消息才是正常的。”
“好了,夜深了,去睡吧,明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
……
“喂!喂!师兄,能听到吗?”
书院中,盛贤在墙边站着,手里拿着一个竹筒,末端连着一根线,线一直延伸到了屋里,他将竹筒凑在耳边,只听里面传来很小的声音,还有些模糊。
卢璞玉打开房门走了出来,有些激动又期盼的问道:“师兄,方才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
盛贤望着手中竹筒,笑着点了点头道:“听到了,此物叫什么?”
“叫……”卢璞玉正要作答,却又想了想道:“我还没有起好名字,不过没关系,等顾师兄回来了,再让他起个名字就好了。”
“是师兄教给你的吧?”盛贤微笑着问。
卢璞玉抬手挠了挠头,憨笑:“是走之前告诉我的,师兄只说了一嘴,我今日想着试一试。”
“也不知道师兄多久回来,没有他,许多事情我想问都没有机会了。”他叹了口气,就要再进去试验一下自己新做出来的成果。
就在这时,一人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盛贤和卢璞玉一眼认出是老师的两个书童之一。
书童走到盛贤耳旁,与他小声的说了几句。
“什么?!!!”
盛贤听后,脸色骤然一变,一双眼睛瞪得从未有此刻这般大。
卢璞玉被吓了一跳,看着师兄的脸色,他有些惊惶的问:“师……师兄,出什么事了?”
“没……没事的,你现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盛贤语气有些颤抖,不只是语气,就连嘴唇、手臂也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没有再和卢璞玉说话,抬脚就往前走去,可刚踏出一步就险些栽倒在地,一旁的书童眼疾手快的将他扶住,这才没有倒下。
“师兄,到底出什么事了?”卢璞玉意识到事情不对,他皱紧了眉头,脸色越来越凝重,直觉告诉他一定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否则以师兄以往稳重的性子,不可能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又看了看那书童,再想起了不久前柳道州出门的举动,好像一下就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缩,猛然扭头看向院外。
盛贤拨开书童的手,重新站稳后快步走了出去,脚步匆匆,那样的焦急。
“老师!老师怎么了?!”
卢璞玉远没有师兄的稳重,在他猜到了自己所想的可能之后,已经没办法保持平静,发了疯似的冲了出去。
等他越过盛贤,跑到了书院门口的时候,便看到老师瘫倒在马车前,由书童扶着,已经闭上了眼。
那书童哭着喊着“先生”,可先生没有一点回应,他就像是睡着了一样,面容那般平静。
“老师……老师!”
“你哭什么?你在哭什么?!天这么凉,老师赶路累了,还不快把老师扶进去休息?”
“老师,这外边儿凉,莫要睡了,咱们进去睡好不好?”
卢璞玉眼泪一下崩了,决堤般涌出来,他扑上前去,抓着先生的手。
好凉啊。
“老师,呜呜呜,璞玉不吵您了,您睁开眼看看璞玉好不好?”
“您的茶壶我又买了个新的,明日要送给您的,它比原来的还要好……”
先生每天都要骂他,卢璞玉每次都装作没有听到。
可这一次,他多希望先生再骂他一句,他一定会认真的听着。
盛贤一步一步走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原本昏暗的天如浓墨一般,再见不到一点光,马车上那盏灯也驱不散。
这位大衍德高望重的鸿儒,走了。
只是因为去了一趟皇宫,回来之后便再也没有醒过来,白鹭书院的哭声在黑夜中回荡,盛贤的稳重也没能支撑住他,璞玉不知哭了多久,不知何时晕死过去。
……
“你说什么?”
刚入睡的相国,才睡着没有多久,便被小厮的声音惊醒,在听到这消息之后,整个人如遭雷击,浑身一颤的往后倒去。
小厮忙扶住他,道:“书院的书童刚来了,柳先生是回去之后离世的。”
“备马车,快备马车!”穆文林大吼一声,扯过一旁的披衣便走出去,他又喊:“备马!备马!”
事情发生的如此突然,穆文林一时慌了神,他走到府门前,接过家仆递上前的缰绳,上马之后回头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眼神是那样的惊骇。
柳道州刚入皇宫,回去之后就死了,这件事若是没有任何关联,任谁都不会相信。
可是穆文林又不敢相信,因为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那代表宇文元朔已经疯了。
柳道州是什么人?他是文道泰斗,桃李满天下,就连他穆文林都是柳道州的学生。
这样一个大衍读书人心中的老先生,这般死在了宇文元朔的手上,那会引发多么严重的后果?
倘若不是疯了,那是什么?
穆文林不敢想,他现在只想去确定一件事情,其他的都不想去想了。
“怎么到了这样的地步,怎么会这样?你……怎能如此!”
夜风如刀,一刀一刀的割在穆文林的心头,刺骨的寒意,将一腔热血扑灭,这天太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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