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顾川所猜测的一样,他们前头刚闯了皇城司,将苍镇南救走,等他们再折返回来的时候,整个皇城司空无一人。
倒也不是空无一人,还是有些看守的,只是主力都已经去城中搜查了,那些看守自然不会是顾川他们的阻碍。
杀了几个守卫,顾川他们又成功潜入昭狱中。
昭狱上层,穆文林坐在石床上,外头的混乱并没有传到这里,他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想着事情。
“师兄在想什么?”
忽的,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穆文林倏然睁开了眼,却看到牢房外站着几个人。
那为首的一人,浑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布,就见他拿着钥匙,打开了牢房门走了进来。
穆文林目光有些呆滞,他有些不敢相信的开口道:“师……师弟?”
顾川拉下蒙着脸的黑布,将脸露了出来,冲穆文林点了点头道:“师兄受苦了,我来救你出去。”
穆文林闻言,却是恍然回过神,急忙道:“不可,你快走,待会儿若是被发现了,可就走不了了!”
顾川微微一笑:“师兄不必担心,如今整个皇城混乱,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发现的,你现在跟我走就是了。”
“方才我听到有人喊贼人闯入,原来是你们……”穆文林好像现在才想到了什么,口中呢喃着。
他又问:“英国公怎么样了?”
顾川既然进了昭狱,穆文林怎么都能猜到,必然不是特意为了他来的,定是为了营救苍镇南而来。
“岳父他……”顾川顿了顿,说道:“他喝下了陛下赐的毒酒。”
“什么?!”
穆文林陡然瞪大了双眼:“毒酒……毒酒……”
他颤声说着,逐渐红了眼,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颓然道:“老将军……终究还是没能救下老将军啊,陛下糊涂啊,大衍……天下要大乱了……”
苍镇南死了,他先前所做的努力、老师以死所求,全都成了没有意义的事情,他们什么也没能改变的了。
这让这位心系天下百姓的相国,如何能接受得了,他这些年的辛苦经营,还有未来的那些念想,全都化作泡影。
“师兄,岳父的事情以后再说。”顾川摇了摇头道:“你先跟我走!”
穆文林恍惚抬头,摆了摆手:“师弟,不必救我了,你们且走吧,别再拖累了你们。”
“若我同你们一起走了,这灾祸便要落在你们身上,更何况……”
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陛下不会杀我的,即便是要驾崩了,也会留我一条命。”
“师兄,若是那宫中如今做主的,不是陛下呢?”顾川沉声道:“也许陛下已经死了,只是消息被封锁,有人趁机夺权,不然又怎么会做出这么多蠢事来?”
穆文林愣了片刻,长长叹息一声道:“是啊,连你也猜到了……齐均此前与我说,待新帝登基之后,便会恢复我的相国之位,我就已经隐约猜到了。”
慕仙儿听着两人这话,皱了皱眉,问:“到底还走不走了?直接打晕了拖走算了。”
顾川瞥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好主意。”
“师弟!”
穆文林突然开口:“我知道师弟想救我,但师兄我还要留在这儿,不能离开,若是就这么走了,便是陷师弟于危难!”
“而且,那夺权之人,想要扶持傀儡登基,人选只能有六皇子一个,我留在皇城,还能周旋一二。”
他已经想好了一切。
顾川默然良久,开口道:“师兄可想好了,一旦走了这条路,便无法再回头,将来也必然会身死。”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山,或轻于羽。”穆文林释然一笑,冲顾川拱手道:“只希望,我这一生,所做之事,无愧于心。”
“也希望,师弟今后扶持一人,再造一个新的天地,还天下百姓一个盛世,师兄我,便也死而无憾了!”
“你这人怎么回事?”慕仙儿格外不理解,蹙着眉道:“我们好心来救你,还不乐意走了,难道死了比活着还好吗?”
顾川给了她一个眼神,慕仙儿顿时撇撇嘴不说话了,她就是想不通这些人的脑子怎么想的。
“师兄。”顾川见他心意已决,不再多言,拱手道:“保重!”
穆文林回以一礼:“保重!”
顾川没有再继续迟疑,转身便走,没有回头,慕仙儿三人见此,也跟着一同离开。
离开皇城司,几人于庭院屋顶间穿梭,慕仙儿错后一步,回头看了一眼皇城司,叹了口气道:“真不明白,为什么有活着的机会不好好珍惜,反倒是一心要留在这儿凶险之地,甘愿赴死呢?”
“如果你能明白,可能就也成了他这样的人。”顾川语气平静道:“人活一世,本向死而生,生者何为?惟图无愧于心,终时无憾,师兄他所求的便是一个无憾。”
他就是看的明白,所以没有再劝,这个世上也需要这样的人出现,他们所做的一切,是在为这个文明一点点的铸起魂与骨。
皇城的混乱依旧继续。
顾川他们出了皇城,慕仙儿对他问:“我们现在是去追上你娘子吗?”
顾川摇了摇头道:“不,你和屈大家回教会,已经到了动手的时候,告诉你师傅,务必一举掌控整个白莲教,然后等合适的时机进行举事。”
慕仙儿闻言一愣:“那你呢?”
“我自然有我的安排。”顾川不假思索道:“岳父的伤势很严重,即便是还有救治的机会,仅凭我很难治愈,只能另寻他法。”
他解释了一句,看向屈静白道:“有劳屈大家再跑一趟了。”
屈静白本来已经被他派往白莲教配合巳蛇夺权,但因为皇城之事又将他叫了回来,如今皇城之事也算结了,接下来就是白莲教的事。
“公子言重了。”屈静白回道。
“就这样吧。”顾川点了点头,对阿竹道:“阿竹姑娘,你还是跟我一起。”
“好。”阿竹应声。
随后,顾川吹了一声哨,远处立刻响起一道嘶鸣,步景破开黑暗飞奔而来,停在了顾川跟前。
他即刻上马,拉着阿竹同乘。
“走了!”
话音落下,步景当即疾驰而去。
皇城司和禁卫军抓捕了一晚上的贼人,最终却只抓到了几个白莲教的教徒。
只是他们皆已经服下毒药,进了昭狱之后还没来得及行刑,就已经毒发身亡。
齐均后知后觉的想要去抓苍家人,等他们赶到英国公府的时候,这里早已经人去楼空。
不用说,另一边的东篱居也一样。
还有三月商会,早在行动之前,就已经全部搬离了皇城,什么都没有给皇城司和皇后留下。
当然,生意顾川是不可能放弃的,三月商会不能以这个名字继续在皇城行商,那就换个皮吧,自有其他新的商会重新登场。
皇城内,如今顾川的眼线还是挺多的,不说牢牢掌握在手中的白莲教,即便是大皇子那边的人脉、长公主那边的人,也都够用了。
还有陈武和张顺军等勋爵贵族,虽然他们在此次事件没有做什么事,出什么力,那也是顾川的选择,并不会让他们牵扯进来。
首先是他们参与进来也没什么用,反而给了暗中之人一个清洗他们这批勋爵的借口。
其次是他们继续待在皇城的作用,比成为逃亡者更大一些。
这些顾川都有考量,救人固然要步步为营,但救了之后的事情,更是要慎之又慎,接下来的路才是最难走的。
翌日,皇城的混乱平息,百姓们还没有从这件事情中回过神来,又很快被另一件事情给震到了。
陛下,驾崩了!
寿昌十五年,秋。
这位在位十五年的帝王,走完了他的一生,纵观他这十五年,年轻时从夺嫡中胜出,成功击败众多兄弟们登上皇位。
初为帝王,他意气风发,想要纳四海、平蛮夷,将日月所照的土地,全都纳入大衍的版图。
他对内励精图治,花费十年的时间,将太祖和两位先帝留下的痹政扫除,把江南和司州周边治理出了一番盛世景象。
国库充盈,民富力强,便开始着手征讨四周蛮夷,先收取北州,将狼族驱赶到了拒北关之外,又攻南越,将南越彻底收入大衍的版图中。
他的下一步,是将西域打下来,给大衍一个前所未有、远超历代皇朝的广阔疆土!
只是,上天并没有给予他足够的时间,终年四十八岁。
帝王陨落,天下缟素,百官吊唁,灵堂之上,皇后拿出了一则遗诏。
宇文元朔立六皇子为新帝,又考虑到六皇子尚且年幼,便让皇后垂帘听政,皇城司司主齐均、相国穆文林为辅政大臣。
穆文林当天被赦免,官复原职,他又成了大衍的相国。
对此,百官大部分都没有异议,总还是有跳出来反对的。
有官员认为,自古以来,便是立嫡立长为先,雍王尚且还在,这皇位应当是雍王继承,越过雍王立六皇子,这于祖制不合。
那名上谏的官员,当场就被拉了出去,直接杖毙于神武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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