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
老太爷呸的这一下,脸还微微向着老太太那边偏了一下,仿佛就是在呸老太太。
老太太又羞又恼,又不敢发作。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老太爷唤了声“大郎”,道:“你来告诉他们,自四娘嫁去京城之后,我们是在外面是如何行走的!”
殷大老爷轻咳一声,告诉大家——主要是他娘和几个弟妹:“四娘嫁过去后,我们在外面是拿着沈家伯父的名帖行走的。后来沈家伯父身故了,便拿着妹夫的名帖行走。如此,方能避开许多盘剥,做起买卖来,人家知道你背后有人,便不敢欺人太甚。若遇到沈伯父和妹夫的同年、同窗、故交好友,那更是能有许多方便。”
“如此,才一步步积累,有了如今的家业。”
老太爷指节叩着几案,大声骂道:“亲家公和女婿,两个都是进士。你们外甥跻云,他是探花!皇帝爷爷钦点的!他才几岁,未来前程只会比他爹、他祖父更远大。人家肯来与我们亲上作亲,不要给脸不要脸!”
“那许多便利,你当是凭你家一个女儿就给你的吗?你若抠抠搜搜上不得台面,你看沈家可屑得与这亲家来往!”
“当年我便说了,那一千两不是给四娘的,是给沈家的。”
“如今小莳娘的嫁妆,凡是超出了姐妹的,也不是给她的,还是给沈家的。”
“你们争什么争。收收那小心思,少去些秦楼楚馆,有那精力,跟着掌柜们出门多跑几次,见见世面,碰碰人情!不比什么都强!”
儿子媳妇们都被骂得低下头不敢吭声。
老太太憋了一会儿,捂脸大哭:“我的三娘命苦啊——”
老太太没夭折的孩子有三儿一女,三姑太太是她唯一的亲闺女。
要她说,当年沈家提出结亲,就应该直接把正室所出的三娘订给沈家就是了!偏死老头子非要让沈博那小子自己亲自看看。
都道是娶妻娶贤,小娘养的怎可能比正室出的更贤。偏男人们嘴上说的好听,人模狗样的,心里却个个都爱美娇娘。沈博那小子一下子就被四丫头勾了魂去。
可怜她的三娘,大好的姻缘就这么被四娘抢了去,年纪轻轻地就守寡,苦苦熬了半辈子。
殷大老爷实在看不下去,道:“娘,不是咱不心疼三妹妹,只是沈博生成那样子,你又不是没见过。三妹妹,咳,三妹妹实在……”
当年为啥他爹不直接把嫡女三娘嫁给沈博?
沈博那时年少,在流放之地历经风霜,寒窗苦读未曾懈怠,待归来已是满腹诗书,光华内敛,清澈如玉。
又生得朗目疏眉,人往那一站,便一身青衫素袍也叫人自惭形秽。
殷老太爷当年便是因喜爱这少年才出手救了他父亲。
男人欣赏男人,常有个非常统一的怪癖,便是忍不住想嫁女儿或者妹妹给对方。
偏殷三娘捡着她爹娘的缺点往脸上长,相貌实在普通。沈家为报恩才求娶殷家女儿,殷老太爷怎舍得让生得不好看的三娘配沈博,委屈了青松般的年轻人。
这才推出了相貌随了姨娘,很会长的四娘,也就是后来的沈夫人。
老太太也不是不明白,只是三娘若过得好也就罢了,偏三娘年轻就守寡,实在令亲娘意难平。
听得亲生儿子也这般说,一点不向着自己的同胞妹妹,老太太更悲从中来,哭得呜咽。
“行啦!三娘的日子虽然清淡些,但有你年年送钱送东西过去,还有她兄弟们照拂,谁也不会短了她的衣食用度,将来说不定还能挣个贞洁牌坊。你少哭两声,我年纪大了,听不得这丧气的。”
老太爷目光扫视,最后道:“小莳娘的嫁妆与别人不同,谁也别给我再放一个屁!这是给你们在铺后半辈子的路!拎不清的,趁早滚蛋!”
众人唯唯:“是。”
“儿子/媳妇不敢。”
老太爷目光又扫过去,这次直接看向了三夫人。
三夫人城府不深,是个七情上脸的人。见老太太吃瘪,纵然努力绷着,那嘴角还是有点绷不住,叫老太爷一眼就看到了。
“老三两口子。”老太爷直接点名,吓了三夫人一跳。
三夫人忙低头福身:“爹。”
三老爷也垂手:“爹。”
老太爷说:“嫁妆的事情不用你们操心。只这事我来定,你们都给我管住自己的嘴,谁也别去小莳娘跟前乱说,扰了她的心思。”
“跻云那样的孩子,眼睛里看不进心思浊的人。”
“女儿家就得小心养,别叫她沾这些,才能养出干净眼睛。”
因着老太爷发这个话,阖府上下无人敢去三房四姑娘殷莳的跟前去碎嘴这些嫁妆银钱的事。唯恐铜臭污了她。
便大夫人这个当伯母的受老爷子的命令日常把殷莳唤到跟前手把手地教她理家事,也不与她说嫁妆的事。
满心都在盘算私房银子、未来饭票的殷莳,安安静静地度过了几个月平和的时光,也是她做姑娘时期最后的时光了。
到了腊月里,飘着雪,殷莳烧着炭盆,裹着粉蓝锦缎外皮灰鼠皮毛里子的袄暖暖和和缩着的时候,老太爷把她唤到了他的书房里。
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了,殷莳还是头一次进到老太爷的书房里。这里可是老太爷一个人的绝对领域。
老太爷递给殷莳一本折页,淡淡地道:“你看看。”
瞅着挺厚的呢。
这东西直接关系着她未来的生活质量。
殷莳小心地接过来,轻轻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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