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白双影说。
说完他就先一步回去了, 完全不给方休张嘴的机会。
他一定要找出此人影响封印的秘密。白双影听说人类会在身上纹经文或法阵,说不定方休把秘密藏在了衣服里。
而且他不高兴被关在门外。
方休一步一个脚印地回到房间,使劲搓了几下脸。
又不是什么原则大事, 他还能把白双影赶出去不成?
淋浴间一平米多点, 两边是玻璃隔断,另两边靠着墙壁。架子上备了雪白的浴巾和毛巾,乍看还挺现代化。
方休把那枚头发戒指拿下来,用浴巾包好。养魂泉洗阴气,这玩意又是邪祟制品。要是棉花糖一样唰地洗没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我真脱了啊。”
他嘟哝着转向墙壁, 磨磨蹭蹭脱下T恤。
和白双影十指相扣, 没问题。搂着白双影和衣而眠, 没问题。哪怕和白双影在棺桶里无缝接触,方休也不觉得害羞……但被白双影盯着洗澡,方休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还有那么点羞耻心。
脱了衣服的性质好像哪里不一样啊!
可要说哪里不一样, 方休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白双影的视线像把软毛刷,顺着他的脊椎轻轻刷来刷去。方休后颈有点发烧,背上刺痒个不停。他双手停在裤腰上,怎么也下不去手。
受不了了,方休忍不住扭头看——
白双影端坐在浴室对面的祭桌上,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不是观察一个同性的眼神,甚至不是观察一个同类的眼神。白双影脸上惯常没什么表情,平静的目光混着一丝探究, 有些诡异的眼熟。
方休突然想起小学同学家的猫。
那只猫也完全不能容忍被关在门外, 无论人类上厕所还是洗澡, 它一定要在场视察。它的眼神和此刻的白双影一模一样。
见方休回头看, 白双影眼睛眨也不眨,只是微微歪过头。
方休:“……”
方休:“……噗嗤。”
他的鬼真的有点可爱。
他稍微好受些了,又慢吞吞脱下裤子,拧开水龙头。
养魂泉有些凉,却冲出不少白腾腾的水汽,水里有股淡淡的艾草清香。清澈见底的泉水流过皮肤,吸走他体内的阴气,瞬间变得脏污不堪。
方休把水开到最大,然后把脑袋塞过去,试图用水冲掉不必要的紧张。
“转个身。”白双影突然说。
“啊?”方休差点呛到。
白双影:“下一场祭祀,我会以‘朋友’的身份帮你。在此之前,我要确认你的身体情况。”
方休:“你已经帮我很多了,不用那么客气。”
“你我立了契,最基本的协助是应当的。”白双影说,“但‘朋友’会主动施以援手,不是么?”
方休抹了把脸上的水,不知道说什么好。之前只有自己把“朋友”挂在嘴边,白双影突然主动配合,他反而有点不适应。
见方休没回答,白双影继续:“你在塔内的衣物是精气化的,我的衣物也是躯体所化,其实你我都没有穿衣服,不必纠结太多。”
说罢,白双影随意地抬起左肩。
素白衣料缓缓融化,渗入皮肤。白袍半松,袒露出优美的锁骨,以及整个白皙结实的肩膀。
方休:“……停停停!我知道了你不用再演示了这样就够了。”
他后颈烫到爆炸,心脏仿佛焯了个水,回过神时身上出了一层汗。
白双影坦荡荡地看过来,方休想说点什么糊弄过去,舌尖却一阵发麻。
他原本想着,区区一点尴尬,自己很快就能习惯。反正大家都是男的,他有的白双影也有……吧。
结果那股微妙的紧张感怎么都不肯消失。现在他想,他宁愿再当着白双影的面铲碎十个山混子。
算了,继续忸忸怩怩没什么意思。方休悄悄吸了口气,拿毛巾挡住重点部位,果断转过身。
看到方休正面的那一刻,白双影唔了声。
……方休身上果然有东西,但那不是经文或法阵。
方休腰身纤瘦,八条交错的刀疤布满小腹。他左边大腿一大片擦碰旧伤,右边小腿则残留着长长的疤痕,貌似进行过某种治疗。
平时它们被衣服盖住,根本看不出来。
白双影陷入沉默,又开始用他的目光粉刷方休。
“确认好了吗?”这气氛太怪了,方休干咳两声,试图打破沉默。
他就知道会这样,接下来,白双影多半要问这些伤……
“太瘦。”白双影点评。
方休:“?”
“你的身体不够结实。这样不太美观,而且很容易死掉。”白双影用一种动物世界旁白的语气说道。
他的语气里没有好奇或怜悯,也没有故作的不在意。就像那些伤疤天生是方休的一部分。
方休突然笑了,他指指肚子上的刀疤。
“你不问这些?”
“为什么要问?不过是年轮一样的东西。”白双影平静地回应。
“你身上有这些痕迹,说明你战胜过严酷的劫难,这很好。”
白双影端坐在祭桌上,黑发白袍软软垂落。此刻,他的鬼比嵬山祠的神像更像神像。
方休眨眨眼,水珠顺着睫毛滑进眼睛里,有些涩。
模糊之中,他看不清白双影那张漂亮面孔,心跳却还是乱了一拍。
【你听说了吗,哎哟,那孩子真可怜。】
【是啊,太惨了,以后日子怎么过……】
【好可怜啊。】
【可怜……】
数不清的回忆在脑海中浮沉,类似的话听得他耳朵起茧。
方休不讨厌那些议论者,他知道他们没有恶意。但那些额外的同情与怜悯就像麻.醉药,不能说不好,只是他确实不需要。
他想过,白双影可能会好奇,可能压根不在乎,最多说点鬼里鬼气的话。
但他没想到,迄今为止,他居然最中意一只邪祟的评价。
……他还没有输,他支撑着活到了现在,这很好。
“对,我确实很强。”
方休笑得十分开心,他彻底放松下来,差点忘了自己还光着。
“体型这事,你就忍忍吧——祭祀肉身是地府配的,又不提供定制,我倒希望它们给我四爷那样的体格呢。”
白双影想了想:“那种太笨重,也不顺眼。”
方休:“……”你还挑上了。
随后他意识到一个很有趣的问题,“既然祭祀肉身也是法器,那我能用饭卡杀人吗?”
他找个机会往敌人身上抹点血,躲两个小时,再把叩地鼎往人身上一拍——哇,这套流程听下来,简直比邪祟还邪祟。
“不行。”
白双影无情打破他的幻想,“它只能破坏纯粹的法器。如果法器内宿有魂魄,不能再算是法器。”
方休失望:“那算什么?”
“生魂寄物,算半个邪祟。”白双影说,“还有……”
方休听得入神:“还有?”
白双影目光朝下一扫:“你的毛巾掉了。”
方休:“……”
方休默默捡起毛巾,背过身子。这次不止后颈,他一张脸也跟着变红了。
……
冲完澡后,方休第一时间试验了新能力——他在地上积了点养魂泉,从水面里掏出一瓶旺○牛奶。
这东西是供品,无论有没有肉身都能喝,方便到让人感动。方休想了想,又额外掏出一瓶,放在白双影身边。
白双影:“我不喜欢这种供品,里面没什么阴气。”
方休:“我知道,所以这是给嵬山神的。主要是你坐在供桌上,我也没办法。”
白双影:“……”
白双影一脸空白地俯视方休。
方休刚洗完澡,红衣服显得特别鲜艳。自己给的黑发指环,方休好好戴回了手上。
他那头乱发还没干,发尾柔软地贴着皮肤,眉眼也都露在外面,看着居然还挺无害。
“多谢啊,嵬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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