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万里飘雪,空桑境的这场雪下了许久。
厚重的雪下埋葬了不知多少尸身,这场持续了十几天的战争,一直到玉门被攻,属于仙界的空桑境沦陷,仙界迫不得已退居后方。
空桑境虽然地方荒芜,但灵脉充足,这也是魔界这次攻打的原因。
沈辞玉长身玉立,单手执剑望着一望无垠的雪地。
从小顺风顺水,几乎没有经历过什么磨难的他,在这一刻心中尽是茫然。
他杀了很多魔族,白衣上沾染了魔族的黑血,莹蓝的长剑还在往下滴血。
可还是没找到她。
这里几千里地,埋葬了数不清的尸身,哪一个是她呢?
“桑黛……”
沈辞玉喃喃出声。
又一个魔族朝他砍来,他几乎是麻木地挥剑斩杀。
他只当这些魔兵是挡路的,化神境剑修,天级灵根觉醒者对上这些魔兵也是轻轻松松,只是费了些时间。
而沈辞玉现在很烦躁,他一贯好脾气,很少有能让他生气的时候。
他挥剑劈斩过去,阻拦的魔兵尽数化为黑烟。
沈辞玉正要往前走,脊背一寒,全身的感官警报拉满,练剑多年的敏锐让他下意识回身挥剑。
两剑相撞,墨黑的剑将莹蓝长剑压迫的节节败退。
沈辞玉咬牙,气血翻涌,经脉被震碎几根。
宿玄鲜少真正起杀意,下手毫不留情,一双琉璃色的眼睛中蕴藏了暗浪,周身的妖气浓到根本遮掩不住。
沈辞玉后退数十尺,长剑在地面划出深邃的沟壑,脊背狠狠砸在树立的石碑上。
他撑剑单膝跪地,咳出大口鲜血。
墨发凌乱,沈辞玉艰难抬头看去。
“宿玄?”他的嗓音很哑,喉中全是堵着的鲜血,“你入大乘境了?”
宿玄冷眼瞧他,比起狼狈的沈辞玉,他的银发甚至没有乱一丝。
“沈仙君当真胆大,孤身一人敢来空桑境?”
沈辞玉摇摇晃晃起身,擦掉唇边的血,“我来寻她。”
“你敢提她?”
沈辞玉也确实有本事,只是一句话就将宿玄的怒意激到极点。
宿玄很少用剑,他一般直接动手,挥手间就能死一批人,也只有跟某个剑修打架的时候会出剑,似乎学剑只是为了跟她交手。
沈辞玉是第二个让他用剑的剑修。
剑光凛然划破虚空,带着凛凛的杀意朝沈辞玉斩去。
两位大能打起来,泄露的威压就让靠近的魔兵承受不住,附近根本无人敢近。
沈辞玉横剑调动浑身灵力拦下这一击,可宿玄却步步紧逼压根没想让他活命。
即使都是天级灵根,但化神境中期和大乘境也是霄壤之别。
天雷滚滚,乌云浓密,宿玄一剑捅穿了沈辞玉的腰腹。
剑修身上的白衣彻底被血染红。
沈辞玉似乎是察觉到宿玄的怒意,忽然意识到什么:“桑黛是不是没死?”
果不其然,宿玄劈下来的杀招停顿一瞬,沈辞玉在这时候后退。
他捂住腰腹的血窟窿,天级灵根会自动护主,主动帮他愈合身体中的伤。
宿玄单手执剑,漠然看着他,剑尖还在往下滴血。
沈辞玉脸色苍白,瞧见宿玄的异样后,沉寂的心忽然慌乱跳了起来。
宿玄喜欢桑黛,曾经的沈辞玉就看出来了。
宿玄的修为停滞许多年,因此选择闭关突破,他闭关这么多年,为何会突然出关,一定是听到了魔界攻打仙界的消息,而桑黛作为剑宗主要战力一定会出战,所以他赶来救桑黛。
桑黛若是真死了,宿玄不会放过剑宗,定是要杀上来的,这只妖一贯肆意什么都不怕,当年就敢孤身一人杀上剑宗找桑黛比试。
名曰比试,实际只是想看看她,奈何桑黛是个木头脑袋没看出来,但沈辞玉不一样,男人对男人眼底那种浓烈的占有欲无比熟悉,沈辞玉曾经委婉点过桑黛许多次。
“她没死是吗,她在哪里?”沈辞玉站直身体,激动问:“你不会让她死的,她现在在哪里,让我见见她!”
宿玄冷声问:“见她干什么,再抛弃她一次?”
沈辞玉脸色一白,“我……我没有,当时我不在……”
他若是在,怎么会抛弃桑黛不管?
宿玄反问:“那你在哪里?”
“两界大战,同样身为仙界的天级灵根觉醒者,桑黛作为主要战力冲在一线战了十七天,你呢,沈辞玉,沈家少主,你在哪里,你与她并肩作战了吗?”
“剑宗不让你出战,知晓这次战争恐有生命危险,就可以让桑黛来,而在大战前以任务为由把你给调走,是吗?”
“沈辞玉,这些年桑黛出了多少次战,而你又有几次,剑宗将她当成一柄剑,却将你当成掌中珠,过往你可有怀疑过剑宗?你的命是命,那她的命就不是吗?”
一句一句将沈辞玉逼的无话可说。
他没有话反驳。
宿玄说的不对吗?
大战前,桑闻洲将他调走,让他执行别的任务,故意牵绊住他,他没有起过疑心?
他起了,但他相信桑闻洲的决策,相信桑黛可以如曾经无数次那样平安归来,因为桑黛很厉害,可以抵挡一切。
可却忘了,她也只是一个人。
即使是天级灵根觉醒者,也只是肉体凡胎,会受伤,会流血,会死。
沈辞玉张了张唇,却发不出声音,脸色白的不行,没有一丝血色,执剑的手在抖,身为剑修却连自己的剑都握不住。
“沈辞玉,你愚忠于剑宗,你们剑宗上下皆虚伪恶心,如今你还敢来空桑境?”
宿玄身形一晃,转眼间已经到了沈辞玉的面前。
骨节分明的手收紧力道握着他的脖颈,沈辞玉没有挣扎,如玉的脸涨的通红,额上青筋横跳。
他只是看着宿玄的眼睛,问:“她……她还好吗?”
宿玄冷声:“好的很,不过就是金丹碎了,筋脉断了。”
他很生气,手越收越紧,只差一步就能扭断沈辞玉的脖子。
沈辞玉还在说:“她……你帮帮……帮帮她……”
宿玄越发觉得这些仙界的人虚伪不堪,想起桑黛浑身是血的模样,他寸步不离守了她整整一月,不知道用了多少天禅花和仙丹灵药,才堪堪吊住她的命。
他无视沈辞玉的话,正要一鼓作气扭断沈辞玉的脖子,苍穹中密布雷云,粗壮的雷电猛烈朝他砸下来,与此同时,一股肃杀的剑意自一旁朝他斩来。
宿玄挥手拦下,只是刹那间功夫就让来者将沈辞玉从他的掌下夺走。
桑闻洲扛着沈辞玉撤退,云层中的劫雷还在一阵阵朝宿玄砸下,每当宿玄想要上前一剑斩杀两人,就有一道劫雷朝他劈下拦住他的步伐。
他的脸色很冷,越发恼怒,不懂这莫名其妙的劫雷哪里来的,正要死扛下劫雷,总之要将桑闻洲和沈辞玉一起扼杀在这里。
云层中乌云更加浓密,雷声轰轰,雷电宛如游龙在云层中穿梭,随后以雷霆之势朝宿玄砸下。
是堪比他入大乘境的劫雷。
宿玄生扛下劫雷,随着灵力与劫雷相撞,撼天动地的余波摧毁了周围的一切,厚重的雪寸寸消融,山峦被击碎仅剩尘土。
赶在余波迎来之前,桑闻洲扛着沈辞玉迈进了传送阵法。
在他们消失之后,深灰的云层陡然间消失,那些叫嚣着要杀掉宿玄的劫雷也荡然无存。
仿佛一切都是为了阻止他杀掉桑闻洲和沈辞玉。
不,准确来说是为了阻止他杀沈辞玉。
宿玄收回长剑,目光落在空无一人的战场时,微微眯了眯眼。
他抬眸,空桑境上空早已风平浪静。
宿玄启唇:“天道。”
那股堪比他入大乘境时渡的雷劫,刚刚他每次想要杀沈辞玉之时,劫雷都会准确地劈向他,阻止他杀害沈辞玉。
天道在护沈辞玉。
腰间的银翎从刚才就一直在闪,宿玄现在心情不好,以为是柳离雪,接过后冷声开口:“说。”
对面的人顿了顿,像是因为他冷到要杀人的语气而怔愣住。
宿玄不耐烦:“柳离雪,你——”
“是我。”
清淡的声音隔着银翎传来。
宿玄微蹙的眉头陡然间疏朗,目光一瞬间无措,没有意料到会是她在联系他。
想到刚才冷淡不耐烦的语气,他的神情一僵。
耳根微红,宿玄转过头清了清嗓子,声音忽然压低放轻:“怎么了?”
说完似乎是觉得有些冷淡,又补充了句:“本尊刚刚在忙,没听到银翎在响,怎么了?”
这句话很轻,语调轻到仿佛怕吓到某个剑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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