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栗真的等不到春天的婚礼了。
因为他的父亲,战死在了那个冬天。
那天的雪比以往大得多,封了上山下山的路,幸好前几天母亲和哥哥来送了东西,不至于让江栗和他的夫君冻死、饿死在山上。
就是这么大的雪,一个黑色的人影狼狈地出现在了大雪中,他每一步都走的艰难无比,但又坚定地一直走向竹林小院。
江栗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哥哥身边贴身服侍的奴才,赶忙撑着伞走到雪中去接他。
那奴才见了江栗,连忙大喊:“小少爷!赶紧跟我走吧!跟我离开这里!”
风雪声音很大,于是奴才只能吃力地不停大喊,好不容易走到江栗面前,一个踉跄摔进了雪中,啃了一嘴的雪。
江栗扶他起来,不解地问:“这么大的雪,要去哪?”
“老爷他……老爷他……”奴才胸口卡着一口气,迟迟说不完这句话。
江栗从他焦急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对劲,赶忙追问:“父亲他怎么了?”
“他——战死在了沙场。”
“京城正忙着平息内乱,顾不上咱们这,后勤粮草断了,老爷领兵上前线,全军无一人撤退,全都……战死在了战场上。”奴才扑腾一下跪了下去,吃进去的雪全都变成了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
“大少爷他此刻正在城里与外贼殊死搏斗,让我带上银两干粮接你们离开这里。”奴才知道不是掉眼泪的时候,“这里很快也会沦陷,您赶紧和我走吧!”
江栗呼吸一窒,脑袋在一瞬间宕机了,无法做出正确的思考。
他只知道奴才在不停的拉着他跑,可是他突然想起了他家里还有个身体不好的丈夫,他此番突然离开,那陆煜沉要怎么办呢?
江栗忽然掰开了奴才的手,指着一路过来的方向,震声命令:“我自己知道回家的路,你转头去接陆煜沉,把他接到安全的地方去!”
“不行,我得把您安全送出城。”
江栗甩开了奴才的手,咬着牙迎着风雪踩在下山崎岖的路上,“我不会出城的,我要回家,我要找哥哥!”
“可……不用说了,我意已决。”
在陆煜沉和家人的两项选择里,还是家人更重要。
陆煜沉站在竹林小院的门口,望着江栗越走越远,他也清楚了这个道理。
“所以他其实也没有那么喜欢我,情劫?不过如此。”陆煜沉冷笑一声,转身回了房内,他的语气里带着他察觉不出的酸意。
闭目养神时,他静不下心,他睁着眼望着窗外已经被风雪抹平的路,一点走过的脚印都不剩了。
陆煜沉此刻与其说是不在乎,更像是在厌恶江栗的不告而别。
竹林小院的地上,还有前一天江栗用石头在地上划出来的半边合婚庚帖,江栗没来得及写完,就跟着陆煜沉去了床上,今天早上就匆匆离开了,再也写不完这地上的半边合婚庚帖。
陆煜沉只觉得刺眼,拂袖扫平了地上的痕迹,省的在这里碍眼。
忽然,雪中又出现了黑色的身影,狼狈且艰难地前行。
陆煜沉皱着眉头走了出去,他以为是江栗,准备冷眼看他。
可来者并不是江栗,陆煜沉的心忽然空了,滋味不好言说,像是被人推到了山顶,就在快到山顶的瞬间,那人忽然松手,他坠下山崖摔得粉碎。
“他呢?”陆煜沉难得开口先说话。
奴才走到陆煜沉面前,向他伸出了手,“二少爷去找大少爷了,您跟我走吧,这儿很快就不安全了。”
“他叫你来的?”陆煜沉每句话都不离他。
奴才在陆煜沉冰冷的注视下,竟然吓出了一身冷汗,“是二少爷让我来接你的。”
“带我去找他。”陆煜沉指了指前方的路,“带路。”
江栗现在还不能死,否则自己要花上几千年等他转世,然后情劫从头开始,太麻烦了,他不值得自己等。
江府被烧了,还没进城就看见火光冲天,底下的人或尖叫或崩溃咆哮着向城外跑去,江栗是匆匆逃难人群里唯一逆行的。
他看着黑烟冒起的方向,心都揪在了一起,哪怕身上的衣服被人挤得破破烂烂,哪怕鞋子在人群里跑丢了,哪怕满头的青丝被融化的积雪浸湿,狼狈地披了下来。
江栗拼尽全力终于来到了他犟性不肯回来的家,可是这个家此刻却满目疮痍,死的死,逃的逃,父亲战亡,母亲失踪,哥哥生死不明。
江府的牌匾已经烧断了,砸在了江府大门前,拦住了江栗想闯进江府的念头。
眼泪无法控制的淌了出来,江栗也成了路边崩溃大哭的流民。
如果不那么任性,如果在母亲向他低头的那天,听话的跟着回去,会不会结局就不一样?
起码……起码他还可以保护母亲,不至于让母亲一个人孤零零的不知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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