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体裁衣时,李念一个字也没说。
佩兰侍奉她四年,这还是头一次从她身上感受到压迫。
她低着头不敢说话,麻溜地做完了自己的事情。
李念将衣裳一件件重新穿好,临走时才回头看着她,冷声说:“子时,到我床前来,我若没醒,也会留信给你,照做便是。”
佩兰站在原地,直到李念走远,她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连个“是”都回答不出来。
李念走在回廊上,侧身看一眼院子中开得繁盛的牡丹花。
四月末,正是牡丹最繁盛的时候。
她看着那花,觉得像极了自己。
这一世以最尊贵的身份,活成禁锢在后院供人观赏的花朵,高兴了有人来浇浇水,不高兴了就有人来折她的花枝,美其名曰为了更好。
好个屁。
李念淡淡看着那些花,沉默很久,才转身离开。
“邵安。”她走到前厅,迎着他的视线,直言,“那紫色本宫穿不好看,想来还是算了,选黑的吧。想来黑色能容纳万物,就算难看也难看不到哪里去。”
邵安有些怔愣。
前后不过两刻时间,李念脸上的表情却像是敷上一层寒霜。
她不等邵安回答,抬脚就要走。
“念哥。”邵安伸手抓着她的手臂,“若是不喜欢紫色,再看看别的颜色吧,黑色有些……”
“邵大人。”李念望着他,拨下他的手臂,“你是长公主,还是我是长公主?”
邵安愣住。
布庄所有人愣住。
邵安眼角余光看一眼四周,有些黑了脸。
他拱手,行了个礼:“殿下喜欢,就做黑色。”
李念看着他,转身走出屋外。
她一个人,没等邵安,一路向北。
邵安有些着急。
他出来时没带府中下人,也没带李念的侍女,眼下要订那身衣裳,就得他亲自付银钱盖章。
等小二算好后,他着急从布庄出来,四下看去,哪里还有李念的影子?
他有些着急,边走边找。
李念站在远处茶楼二层,远远望着他的背影,这才扔下手里的短匕首。
“下次,本宫希望你耳朵灵光一点,不要喊你你都不出来,非要拿把刀抵在脖子上,你才肯出来。”她转身看着北息,“备车,本宫要入宫面圣。”
说完又补了一句:“你若是觉得自己不好出面,就随便找个识路的车夫。”
可李念也没想到,他居然把护国公世子搞来驾车。
国公世子拱手微微点头:“街上人多眼杂,得快些。”
当下,李念顾不上太多,一头钻进车内,抬头就瞧见护国公陈白鸥也在。
她愣了下。
谁知,陈白鸥先拱手:“长公主,那日臣就说过,长公主日后若是有难,臣就是长公主的后盾。”
他郑重道:“只是您的后盾,您一人的后盾。”
李念看着他,点了下头。
马车还没行到皇城门前,京城中已经有不少官兵护卫匆匆而过。
陈白鸥撩开帘子看了外面一眼,淡定道:“想来是发现公主殿下不见了,正找呢。”
李念没说话。
她只瞥了车外一眼,始终沉默。
陈白鸥是觉得她看起来不太一样了,却不知道哪里不一样,也不敢多问,从身下座椅拿出个小盒子。
“殿下,臣是武将出身,臣的夫人常年随军,她为了不做俘虏,以防万一,就打造了这两支发簪。”
他打开盒盖,里面安静躺着两根金丝楠木做成的双钗发簪。
陈白鸥取出其中一根,用力一拔。
双钗打开后,内藏两根开刃的细刀。
“虽然不知道公主此时入宫是要做什么,但郡公出事之后,朝野不太平,您带在身上防身用。遇到那些狗奴才,就像这样抬起手,对着脖颈用力一扎,对方必死无疑。”
李念看着那两根双钗,点了下头。
她依旧没说话。
越是如此,陈白鸥越觉得不踏实,仿佛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马车过了皇城城门后,他看着李念起身要下去的背影,唤了一声:“臣的马车就在这,不走。”
李念侧目回望,之后什么也没说,跳下车去。
她将发簪插进发髻,一路往甘露殿走。
红墙金瓦,二十年来全部的记忆从心底翻涌上来。
她在乡下时,为读书的李世挖红薯,为送他跟上爹的步伐,帮他挖狗洞。
十岁那年,她回到长公主府,看着高高的院墙,还以为此生有家了。
十六岁赐婚,十九岁她翻墙逃跑,直到那时,她都觉得李世是真的会为自己着想的。
记住暖酒小说地址:nnn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