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君,这麻辣豆豉鱼是你最喜欢吃的,你二婶知道你要过来,大早上就去菜市场了,赶紧吃吧!”王解放用筷子指着餐桌中间那条鱼,笑眯眯的对王子君说道。
王子君面对王解放的盛情相待,心里充满了淡淡的失落。他知道,依照自己目前的地位,在二叔眼中,他这个侄子,更像是一个尊贵的客人了。
“子君,你爷爷虽然走了,但是我相信,他知道你今天的成就,肯定会含笑九泉的。”王解放喝了一口酒,眼里已是泪花闪闪了:“现在在咱们江省,很多人都认为你前途无量啊!”
王子君没有说话,低头吃了口菜,这才道:“爷爷最大的希望,就是咱们全家人平平安安的。”
“对,平安是福,来,咱们全家干一杯。”王解放端起酒杯,朝着饭桌上的人提议道。
程怡端着酒杯,脸上有一抹迷人的红晕。此时,她心里有些激动,全家人,这样的话多么温暖哟。
虽然饭桌上大多是姑父在说话,但是她的注意力大部分都在这个快四十岁的王子君身上了。这个人这般的地位,却如此年轻,真是让她有些吃惊。面对这个人,让程怡有一种进退失据的感觉。
好在这个人说话彬彬有礼,在姑父介绍自己的时候,还点头微笑,称呼自己表妹。这个称呼就像糖水,一下子把程怡的心给泡软了。
她很想和这个也算表哥的男子说上几句话,但是很可惜,以前伶牙俐齿的自己。竟有一种拙口笨舌的感觉。想说什么都不敢贸然开口,唯恐别人小看了她。
幸好这个人,对于自己结结巴巴的说话并不介意,而且。只要自己说话,他就努力做出一副用心倾听的模样。如果一般人如此的对自己,程怡一定会以为这个人对自己有意思,可是眼前这个男子。却是不敢让她有任何造次。
在她的感觉中,眼前的男子应该是天空的明月,根本就不是自己这等小星星可以匹配的上的。
对于这个表妹的想法,王子君自然不知道,他的大多数精力都在二叔和二婶的身上。这一桌菜,想必二婶费了很大的功夫吧,王子君感激二叔这么用心的接待他。
酒足饭饱之后,王解放对王子君笑道:“子君,我这里新得了些好茶叶。你是品茶的高手。跟我过去尝一尝。”
王子君知道王解放邀请他喝茶是假。和自己说事情是真。而自己正好也有事情要和王解放说,当下就顺势站起来道:“那好,我就连喝带拿啦。”
王解放的书房。王子君以往来过不少次,这次走进来。里面的摆设和以往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只不过在中堂的位置上,多了一副字。这字在王子君看来,并不是什么名家的手笔,但是字的内容却让人浮想不已。就见上面赫然写着:虎踞龙盘。
这四个字显得苍劲有力,虽然不是大家,但是能看出来,也颇有一番的功力。
“子君,这是宣传部的老赵送给我的,他知道我是一个书法爱好者,前两天就写了这几个字送给我。我看写的不错,就挂在了书房。”王解放看到王子君目光郑重的看着那几个字,脸上露出了一丝小得意。
王子君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而王解放则拿出茶具准备泡茶。王子君当下赶忙过去道:“二叔,还是让我来吧。”
王解放看王子君坚持的神情,就将茶具让给了他。在王子君犹如行云流水的泡茶中,王解放没话找话的道:“我听子华说你去看望小学时候的老师啦?没什么大事吧?”
“癌症。”王子君将茶杯放下,嘴中带着沉重的道。
“哎。”王解放叹了口气,随即道:“治病上的事情,咱们帮不了忙,但是能帮到的小忙,咱们该帮还是要帮的。你老师在哪家医院,你要是不适合打招呼,我让人办一下。”
王子君朝着王解放看了一眼道:“谢谢二叔,我来的时候已经和医院打过招呼啦!”
“嗯,那就好,等我什么时候得闲了,也过去看看。”王解放说话之间,接过了王子君递过来的水杯。
两个人聊着家庭的琐事,房间里的气氛变得越加的融洽。王解放在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之后,就放下茶杯道:“子君,程书记的任命你听说了没有?”
王子君知道王解放嘴中的程书记,就是现在江省的副书记,他知道这位副书记将要被调整到更加重要的岗位上了,当下就笑着道:“这个我知道。”
“前两天省委的两位主要领导找我谈了话,希望我能把程书记留下的担子挑起来。”王解放的神情越加显得轻松自然了。
王子君的心,此时转的飞快。他在临来之前,还想着如何和王解放谈,此时听着王解放话语之中的意思,他是想要更进一步。对于王解放有这种想法,王子君并不觉得意外,毕竟在官场上,不想再进一步的人太少啦。
王解放在江省几乎占尽了天时地利,自然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可是自己这次过来,和他谈的并不是这件事情。
对王解放所说的主要领导和他谈话,王子君知道这应该是一个托词,如果江省的主要领导真的这般支持王解放的话,那关于二叔作风太过于强硬霸道的风言风语,也就不会流传的这么广了。
尽管关于王解放的评价,王子君只是听到一些传说,但是,这毕竟是一些高层次的说法。这些说法,并不一定是事实,但是,其可信度也是相对比较高的。
王子君并不反对官员作风强硬,因为从另一角度来看,作风强硬不仅仅是一个贬义词。它还代表着执行力。对于官员来说,如果不能做到言必行,行必果,只会一味的喊口号。有什么用?只是,这个“强硬”需要把握一个恰当的度,不要那么冒进,能适可而止。就比较到位了。可是,二叔到底属于哪一种情况,他还真的无法评估。
王子君的沉默不语,一下子让王解放的心揪起来了。尽管王子君的态度决定不了事态向何种方向发展,但是王解放一样的惴惴不安。他能够走到现在的位置,对于事情的判断力自然不差。如果王子君支持自己,怎么会缄默不语呢?
可是,自己的侄子又怎么会不支持自己呢?
就在他心中越加忐忑的时候,就听王子君道:“二叔。您干工作也一辈子啦。我觉得在有些工作上。不能让自己太过劳累,该让年轻人分担的,还是让年轻人分担一些好。”
王子君的话。可谓是婉转至极,但是听在王解放的耳中。却犹如晴天霹雳。有那么一刻,王解放只觉得心里剧烈的抖了一下,这样的规劝太富有意味了,来不及过多的琢磨,整个人像是掉进冰窟窿里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亲侄子说的话。
“这是你爹的意思吗?”王解放的嘴唇痉挛了一下,沉声的问道。
王子君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只是看着王解放。在王解放的目光不再和他对视了之后,这才道:“二叔,干工作,仅有热情是不够的。最重要的,是有自知之明。种好自己的田,不想别家的园,这样多好啊。”
王子君的话说得含蓄,但是王解放却听懂了。他心里在倍感失望的同时,似乎还有点愤怒,如果其他人和他这般说话,他可能早就拍岸而起了,但是跟他说话的是王子君,他心里再不舒服,也得忍了。
王子君眼睁睁的看着王解放神情变幻,他能理解王解放此时的心情。试想,当一个人信心百倍的朝着理想的目标进发时,你毫不客气的告诉他,你走错方向了。有哪个人还能淡定自若的笑颜如花呢?官场里的每一次进步,关系到的不仅仅是他未来的政治生命,甚至是整个未来的人生。面对理想与事实的极大落差,有这样那样的想法,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等王解放的情绪稍稍缓解了之后,王子君这才道:“二叔,我刚才说的,只是我的一些想法,你想听就作一参考,不想听,就当我们爷俩儿只是闲谈吧。”
闲谈?王解放怎么可能将自己这个侄子的话当成闲谈呢!
苦涩的笑了笑道:“子君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觉得我现在要是让路的话,是不是有点为时过早了?以我现在的能力,完全可以多干些年头嘛。”
“二叔,我前两天决定过来给爷爷扫墓的时候,我爸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我们王家人不论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上,都要清清白白,绝对不能对不起爷爷的清誉。”
王子君说到这里,又朝窗外看了一眼道:“月有阴晴圆缺,您说对吗。”
“我……”王解放绷着嘴,没有说一句话。
王子君接着道:“今天我去看马老师,碰上了一件事。马老师的儿子染上了赌博,居然拿着母亲的医疗费去赌……”
王解放一拳打在桌子上:“这种不孝的儿子,真是该好好教训教训。”说完这句话,他就没有再说什么,此时他的脑子里正在回味着王子君提到的另一句话:老板姓程,别人都不敢得罪。
瞬间想了不少的王解放,犹豫了瞬间,还是执拗的说道:“这件事情我一定会指示严办,不过我觉得现在精力还很充沛啊,那个……”
王解放没有把话说出来,但是他要表达的意思却是不言而喻了。王子君对于王解放的表现并没有生气,他知道要想让人放下,这需要很大的勇气,更需要一个过程。
“二叔,作为您的侄子,我的建议是我内心里真实的想法,不管怎么说,我建议您考虑事情从有利于工作的角度出发。”
有利于工作的角度,王解放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就在这时候,就听到外面传来了轻轻地敲门声。
对于这敲门声,王解放显得很不耐烦,但还是应了一句:“进来吧。”
随着这声音,就见程怡提着一壶水走进来道:“姑父,表哥,姑姑怕你们房间里的水不够,让我给你们送一壶。”
王解放没有吭声,王子君却站起来笑着道:“谢谢你程怡,哪天有空了,去密东找我,我让你嫂子带你好好转一圈。”
程怡听到王子君的邀请,心里欣喜不已。真想跟这位表哥说几句,无意中瞥见姑父的脸色很不好看,想在书房里站一会儿的心思瞬间即逝。
半个小时前姑父还若无其事,怎么这一会儿功夫脸色就乌青乌青的,显然看不到刚才进来时的红光满面了?有了这个发现,程怡想坐又不敢坐,暗暗揣测,莫非两个人说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程怡暗暗为王子君担心。
飞快的朝王子君瞥了一眼之后,程怡发现房间里的气氛不对,赶紧对两人道:“姑姑正在炖冰糖雪梨,我过去帮帮忙。”说完,掩上门走了。
王子君把茶水续满,静静的坐在王解放对面。
王解放看着王子君,好一会才道:“你刚才对我的建议,是你父亲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这是我自己的想法。”王子君看着王解放紧绷着的脸,轻声的说道:“二叔,你工作多年,大局意识还是有的。当工作有需要的时候,我们就不该有什么迟疑。”
王解放看着王子君郑重其事的表情,就觉得心里的压力更大了几分。半天没有说话,直到手里的烟烧住了手指,才缓过神来。
当房间里烟雾缭绕的时候,王子君站起身来道:“二叔,您再好好想想吧。”
看着王子君起身欲走,王解放将手中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他朝着王子君摆了摆手道:“你的建议很好,我应该从有利于工作的角度出发。再说,这些年操心费力的,我也累了,也该好好歇歇,享受一下生活了。”
王子君没有吭声,只是缓缓的将手中的烟掐灭。
看着王子君走出房门的身影,王解放叹了一口气,他不得不承认,对于王子君,这个自己的亲侄子,他心里竟有一种本能的惧怕,不,应该是敬畏,尽管这种感觉实在荒谬,甚至有些可笑,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十分看重子君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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