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童走到山庄门口,将要离开时,又忽地回头,目光所落之处,竟是陆尘与长孙漠遥站立之地。
她神情有些疑惑,眉头微微皱起,但很快得又舒展起来。
“我等你来杀我,或者,你等我来杀你。”
她的语气十分平淡,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波动,就好像这句话是和吃饭喝水一般极为平常的一句话。
稚童并不是对着男孩说的,而是对着陆尘本人。
一刹那间陆尘也有些愣神,脊背不禁有些发凉。
他看向那稚童的眼睛,想从其中寻找到些什么,可她的眼里什么都没有,平静如水,波澜不惊。
稚童离去后,男孩倚靠在尸山下,夕阳西下,黄昏余光洒落,落寞而又寂寥。
如海潮般的记忆再度涌入陆尘的脑海之中,他想起来了。
全部都想起来了。
这些记忆本不该是他的记忆,可自己的灵魂早已和这具身体融合,根本不可能说将自己的情绪抽离出来。
当这些尘封的记忆再度涌入陆尘的脑海时,悲愤与杀意也再度涌上陆尘的心头。
他不再是一个看客,而仿佛是真正经历了那尸山血海的一天一般。
陆尘的脑海中闪过那些人倒在灵气威压之下的画面,所有人都好像蝼蚁一般,没有半点的抵抗之力。
他看到了稚童那双眸子,那双没有半点色彩,从不因任何东西而掀起波澜的眸子。
哪怕是那至尊境的老者为了她而死,也并不会令稚童有半点的感伤。
“夫子,得离开了!”
见陆尘神情变幻,好似要堕入幻镜之中,长孙漠遥脸色一变,当即双眸闭起,以自己的心念控制幻梦结束。
梦境轰然崩碎。
陆尘回到山峰之上,竟觉得万分疲惫,好似被抽空了什么气力一般。
那些回忆仍不断地加之在他的脑海之中,好似永刻进自己的灵魂之中一般。
“天渊……”
陆尘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哪怕他时常翻着一些残旧古籍,却依旧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至于那老者所说留在自己体内的禁制,想必是在自己吸收花神之蕊后消散,这才使得麒麟玉影在体内复现。
他晃了晃头,只觉得心口积压了太多东西。
当自己接收到金手指后,并未过上小说爽文中秒天秒地的逍遥日子,反而是一桩桩一件件的大事压在自己心头,就好像命运的指轮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动后开始飞速旋转一般。
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去停止。
“你知道天渊吗?”
良久后,陆尘神色终于恢复平静,脑海中也不再像先前那般杂乱迷茫。
“未曾听过。”
长孙漠遥摇了摇头。
对于她的答复,陆尘也并未意外,毕竟自己博览群书也从未听过,长孙漠遥年纪尚小,又怎会知晓。
“虽说未听过,但我看得出,那女孩出身的势力极为恐怖,哪怕是她身边的那个老仆,实力也远超我大炎皇朝境内的所有修士。”
长孙漠遥看向陆尘,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妖女脸上竟是显露出些许的担忧神色。
“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陆尘说的极为写意,但心头却依旧有块大石压着。
如今自己的禁制已经解除,想必稚童那边也已经察觉到此番动静,至于她是会亲自来还是说只派手下来,无论是哪种,对陆尘而言都是极大的威胁。
毕竟随身一个老仆都是至尊境界的人,哪怕派出个手下来,境界恐怕也不容小觑。
“没事夫子!等那稚童到至尊境,我想必也到了。”
长孙漠遥又笑了起来,笑声如银铃一般悦耳。
她脚尖踮起,旋了个身,面向远处重重叠叠的山峰。
脚腕处的银铃随风而响,令陆尘原本烦躁的心安静了不少。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絮叨着,直到天将破晓时,才就此分离而去。
长孙漠遥是个十分随心少女,心中并没有太多关于是非善恶的概念,心里想着,便这般做了。
她也并不矫情,乃至于陆尘替她解决了这么一个大麻烦,长孙漠遥也并未多说一句谢谢。
当然陆尘知晓,少女是个有恩必还,有仇必报之人,自然不会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
白鹿书院,古井小世界。
与长孙漠遥分离后,陆尘马不停蹄的赶往古井小世界中,滴落指尖血将苏月仙唤醒。
“你身上怎么有股香味?”
苏月仙醒来后,竟第一时间这般问道。
“可能染上什么香料了,对了,你知道天渊吗?”
陆尘尴尬一笑,赶忙将话题扯开。
苏月仙是千年前的大人物,若连她都不知晓天渊是何物的话,那自己几乎只能坐等那稚童寻上门来了。
“天渊?你惹上天渊中人了?”
她眉头微蹙,反问道。
陆尘摇了摇头,将识海之中的那段回忆凝为水镜。
苏月仙玉手轻点,那段令陆尘异常痛苦的记忆便展现开来,如同是染上血迹的古画一般。
出乎陆尘的意料,他原以为苏月仙这般见过大场面的人并不会因为那山庄尸山血海的场景感到悲哀,却没想苏月仙的眼神幽幽,落在陆尘身上。
再一次的,陆尘从苏月仙身上看到那种流浪猫看见同类的眼神。
“天渊是北原极北之地的禁区,太古年间,人族与妖族掀起一场灭族之战,最后人族取胜,逐妖族于四海之外,其中一个渡口,便是在北原的极北之地。”
“后不知多少年过去,直到荒古纪元,群妖竖起战旗,自极北之地渡口重返,妄图趁人族无帝时,再起灭族之战,人族大能尽皆赶赴渡口,与妖族死战。”
“大战千年不止,直到一位几近帝位的巅峰修士以身死道消为代价,以身化阵,将此地变作禁区,这才终结了这场千年血战。”
“自此后,此地便是名为天渊的禁区,无人敢踏足,随着时间流逝,也鲜有人知晓。”
“直到荒古末年,中州一圣地一夜覆灭,而犯宗者不过是一位自称天渊来人的少年与一位老者,五域之人才再度回忆那座名为天渊的禁区。”
“此后每当天渊中人现世,天下间都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哪怕是中州那些古之大帝传承,也不愿与之冲突。”
苏月仙幽幽而语,语气稍显的凝重。
她知晓夺舍陆尘气运之人一定出身不凡,却也没想到会是禁区中人。
“连圣地都逃不过吗?”
陆尘心中十分凝重,要知道那些圣地传承有多么可怕,一举一动都能牵扯辖境之内的亿万生灵,强大如他们,竟也会被天渊来人所灭?
“你也无需太过忧心了,天渊毕竟是禁区,其中之人也不能随意出入。”
苏月仙又道。
“而且圣地也没多了不起,本尊也做得到。”
她的眸子灿若星辰,闪着亮眼的光,就好像是两只流离在外的野猫相遇,其中一只十分自信的挥舞着爪子说,跟着我肯定饿不着的。
陆尘笑了笑。
“也是。”
昔年苏月仙一人一剑,便与整个人东域为敌,若只是其中一门圣地,倒还真奈何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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