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宝马成群,辂车匝地,九龙华盖灿若烟霞,长幡迎风招展。
封禅的队伍从盛京城门口,一直延伸至莒阳门。极目望去,人头攒动,绮罗煌煌,一片锦绣鲜妍。
萧纵骑在马上,回头寻找元稚。刚才见她从马车上下来,不知干嘛去了,可别闯什么祸才好。
无奈人实在太多,他搜寻一圈没看到人影,只能让窦昭过去瞧瞧。
元稚心中有分寸,只是她腿还肿着,怕长时间坐马车情况加重,便趁着队伍行进缓慢,下来走一走。
良酝署的人距离她的车驾不远,见她下来,忙向她招手。
元稚跟监事聊了两句,窦昭驭马过来,催促她赶紧上马车。元稚恍若未闻,混在人群里走了一段,累了才回去。
出了城,队伍速度加快,天黑便到了行宫,足足走了四十里路。
萧纵安排好守卫,回到屋里,看到元稚衣着单薄,坐在床上捶腿。
习武之人体魄强健,长途跋涉对他们没有影响。如元稚这样,没出过远门的后宅女眷,个个像娇花一样,可受不得颠簸。
他坐到她对面,作势要抓她的腿,元稚缩回瓷白的双足,戒备地看着他。
“你干什么?”
“你这个捶法,捶到明天早上,腿也好不了。处理这个,我比你在行,腿伸过来!”
元稚咬着樱唇,把脚搭在他腿上。
萧纵卷起她的裤管,指腹按了按她光洁的小腿,“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腿会充血,明天自个儿在马车里活动活动,别老坐着。”
元稚“嗯”了一声,浑身感知都集中在他手掌之下,他细微一个动作,她的手指立即反射性蜷缩。
“忍着点。”
他的大掌包住她的腿肚,用力推拉按揉。
“唔……”
元稚痛苦低吟,手指揪着褥子,指甲尾端微微泛白。
萧纵听见她痛呼,也没放轻力道。一炷香后,元稚疼得快失去知觉,拦下他的手。
“我好了!”
“才这么会儿就好了?”
“真好了,不信你看!”
元稚收了腿,趿上鞋子,下床走了两步。本是为了逃脱酷刑,谁知走完发现腿真的不疼了,还十分轻盈。
萧纵姑且信了,“不疼了就上来睡觉,明日还要赶路。”
“好。”
两人并排躺着,元稚望着头顶的罗帐,忽的有些不舍。
岱山一行,是她对他的告别,也是她撕裂过往,获得新生的契机。
抛却萧纵和郑妃的感情不谈,作为夫君,他确实是个体贴入微、果决明理的男人。
他为了她顶撞自己的母亲;她不想有孕,他便服用避子药;他给她金银财宝,为她准备压岁钱,一次次救她于水火。放眼盛京城中的男人,有几个能做到?
如果没有前世的纠葛,她或许会留在他身边,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他一旦知道她也重生了,还骗了他,怕是会囚住她,往死里折磨吧!
所以,及早抽身,是她唯一的活路。
元稚闭上眼,掩藏其中的泪光,背过身沉沉睡去。
次日,前行军上报消息,原定路线山体崩塌,只能绕道同州。
其他人不知何故,元稚却十分清楚,吴王,动手了!
李楷看过新路线,下令日夜兼程,必须在上元节前抵达岱山。底下人敢怒不敢言,脚丫子磨破了,也得继续上路。
年前李敏将南疆医师献给陛下,李楷心中感动,解禁了长公主府。岱山一行人中,南疆医师也在其列。
元稚找他买了药膏,赠予受伤的小宫女和小太监。
医师阴阳怪气:“没看出来,萧夫人还是个古道热肠之人!”
元稚勾了勾唇,“医师肯赠药,才真是仁心仁术,扶贫救弱的大善人!”
男人抽出银针,“连日赶路,夫人可要保重身体,要是累病了,在下第二次施针,可比第一次疼得多!”
元稚眸光泠然,“医师放心,我身体好得很,您想施展医术,还是找别人吧!”
“可惜了。”
男人长叹一声,把玩着长针,转身离开。
窦昭走过来,问道:“南疆小子跟您说什么了?”
“闲聊两句,没什么紧要的。”
元稚搓搓胳膊,那人干着悬壶济世的活儿,怎么身上阴恻恻的,跟个死人似的?
晚上,元稚忽然发起高烧,浑身烫得像火炉一样。
萧纵用了各种办法帮她退烧,都不见好转,冒着惊动陛下的后果,让窦昭去请太医。
元稚烧的意识模糊,抓着他的手,断断续续道:“一定是……是濮弘给我下了蛊,去找他,别去请太……医!”
窦昭道:“这就是了!主子,濮弘今日跟少夫人搭过话,两人似乎都不太开心,会不会是那时候……”
“去把濮弘带来!”萧纵凛声道。
窦昭领了命令,疾步出去,闯进濮弘的营帐,将人捆了带过来。
萧纵抽刀架在濮弘脖子上,“解药在哪?”
“指挥使的话令人费解,什么解药?”濮弘目光戏谑,笑着说道。
萧纵不跟他废话,反转刀身,朝他肩头劈下,力道足以震碎肩胛骨。
濮弘喷出一口鲜血,佝偻着腰趴在地上,气喘咻咻。缓了稍许,他啐出嘴里的血沫子,神色无奈。
“最烦跟你们这些武夫打交道,一点道理都不讲!”
萧纵点了点他另一个肩头,警示意味明显。
“这就是武夫的道理!本官再问一遍,解药在哪?”
濮弘懒懒道:“就在我怀中的瓷瓶里,你敢来拿吗?我浑身上下皆是剧毒,你但凡碰……”
他话还没说完,萧纵便走过来,蹲下身,在他怀里一阵摸索。
“欸,你真不怕死?”
萧纵没搭理他,找到解药,赶紧让元稚服下。一刻钟后,元稚退了烧,虚弱地睁开眼。
她靠在萧纵怀里,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温水,眼神带着杀气,瞪着坐在地上的男人。
“谁指使你的?”
“不能是我要杀你吗?”
元稚咳嗽一声,“你若想杀我,当初就不会救我。”
濮弘道:“彼时想救,今时想杀,不行吗?”
“行啊!若你没撒谎,那么你今日提醒我,又对我动手,便是行事乖张,狂妄自大!我生平最讨厌这样的人,不能共存。”
元稚眼神肃杀:“窦昭,给我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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