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朴东旭才明白,原来自己还是那种心情,真的不知道还能慰藉这具亏欠甚多的躯体几回……
晚上十点四十七分,朴东旭终于等来了徒弟崔日龙的电话。
“师父,人咬上了!”
“细说说。”朴东旭呼地撑起身靠上床头。
“嗯,是这么回事。这小子太贼了,取货他根本就没露面。真像陈斌说的那样,他派了个染着灰色头发的兄弟开一辆小货车先在公路上兜了俩来会儿,都晚上八点了才开车拐下砂石路,离孤坟二百多米远他就停车、放猴子。但灰毛没下车,涵洞里的兄弟只能拿高清红外线摄像机拍下他的侧脸。咱都不知道那猴子是咋训的,下车直接就往坟头跑,然后绕着坟头和树根一顿瞎刨,不一会真捞出个灰不溜秋的小包,扛起就往山上跑,根本就没回车里。师父你说这是咋回事?”
“人家事先拿放大的照片给猴子看呗!再绕两趟公路一指点,聪明些的猴子干这个不难。接着往下说,后来呢?”
“后来灰毛的车让小安他们在两公里外的岔道口跟上了,姜副室长他们也在山背后用热感锁住赵闵哲本人和猴子了。”
“赵闵哲一直在山上?”
“对!在山上,涵洞里的兄弟盯着无人机落到山腰就知道他在山上,姜副室长他们才从后山绕过去的。”
“嗯!好!货和人在一起吗?”朴东旭有些兴奋。
“没有。但咱们能确定他藏货的大致区域,可以具体到一百五十平方米之内。只要咱们藏严实了,控制好那片区域,一两天内准保摁住下线。”
“那他妈得遭多少罪啊!”朴东旭感慨了一句。
“没事,摁住赵闵哲您给大伙儿补补就得了呗!嘿嘿……”崔日龙的话语里都透着十足的干劲儿。
“姜副室长呢?”
“山上猫着呢呗!”
“这么说我还得去呢。”
“不用来了,大伙都知道您最近身体不好,换班的时候衣服、吃的都能备齐,您别担心。月底奖金多发点就得了,嘿嘿……”
“货款呢?”
“涵洞里的兄弟说猴子是空手去的,估计货款是按信息上约定的方式付的。这一条陈斌说得不准,毒影要是每次都等猴子取完货再放货款的话,那抓他也太容易了,咱们在现场死等不就完了嘛!”
朴东旭一合计,也对,一旦猴子的把戏被揭穿,在任何人看来毒影再回现场取货款都是挺可笑的事情。原来自己当初指使金善英这么干并不是万无一失的。但问题不大,高就高在自己占着天时、地利、人和,知道没人盯牢赵闵哲。嗯!应该没啥问题,谁让自己是禁药界的老大来着!
这个念头电光石火间一闪而过,朴东旭沉呻着问:“渡口派人盯着了吗?
“盯着呢”
“此时此刻赵闵哲人呢?”
“十分钟前他穿着黑风衣在渡口江边溜达,猴子一直躲在山脚树林里。”
“证据链都拍清楚了吗?”
“放心,夜视设备绝对高清。”
“妥!你们忙吧!”
“得嘞!师父你就睡安稳觉吧!”
放下电话之后,身旁早就听出大概的妻子嘟哝一句:“玩儿得真花花。”
朴东旭往下缩了缩身子,犹似自言自语地说:“还有更花花的呢!”
………… ……………
其实,朴东旭几乎一宿没睡,他知道姜夺勋他们夜里还会发现新情况,但不会深更半夜再给自己打电话了。现在不管怎么说,抓捕赵闵哲应该不成问题了,只要发现有人上山取货,这事就坐实了。就算姜夺勋他们打草惊蛇了也不要紧,只要别把赵闵哲跟丢了,最后弄他个“持有”也够判个十五年以上。努努力,陈斌还是很有希望只判几年刑的。
果然,第二天一早他正头昏脑涨地洗漱,电话响了,崔日龙向他汇报说赵闵哲假装夜游神在渡口附近逛了一个多小时,快十点时来了一辆面包车。他上车后车里下来一个驼背的老头,在渡口缆索上挂了一个旅行包,一推滑轮向江对岸滑去了。但旅行包到现在都没人取,而且老头似乎很懂规矩,挂完包就上面包车和赵闵哲一起走了。
朴东旭吐掉嘴里的牙膏沫说:“那肯定是给毒影的货款啊!是不是你们暴露啦?”
崔日龙的声音很无辜:“不能啊!我们一动没动,连尿都是趴着撒的,不可能暴露啊!”
“人家不会再放无人机啊?”朴东旭换上了责备的腔调。
崔日龙支吾了一下,说道:“我们没发现空中有无人机啊!”
朴东旭故意假装分析:“难道先前那架无人机是毒影的?”
“不可能,我们看着无人机飞到山里去的。再说了,就算毒影也猫在山里,他一旦发现我们的话,能不想办法通知赵闵哲吗?”崔日龙的论点很站得住脚。
“那货款到现在没人取怎么解释?”
“这……难道是毒影天亮后发现我们了?”
朴东旭沉吟片刻,这种情况他这位禁药界的权威人士应该拿出独到的见解,尽管这一切都是他自导自演的。
“嗯……我看这事不简单,我们低估毒影了。连赵闵哲都能用无人机侦察现场,毒影没准儿采用了我们暂时更想不到的高招。这样,索道上的东西咱们别大张旗鼓地去动,反正也快开缆车了,去找维修工人,把活儿干得自然点。”
“对!然后咱们盯紧维修工人,看看毒影找不找他拿钱。”
“行,没他妈白教你。”
挂断电话,朴东旭满腹心事地刮着脸。这个崔日龙毕竟年轻,刚三十出头,看来他还没有怀疑自己的意思,否则不会这么自如。但姜夺勋就不一样了,那家伙老练,够深沉,就算发现自己的疑点,他也不会露相。干这一行就是跟机智博弈,总绕河边走谁敢保证不出现百密一疏的破绽?无需太多,只需一个极其微小的漏洞,在这个精英大本营里就有一败涂地的可能。
不知不觉,脸刮了两道微小的口子。朴东旭心中沮丧,人一旦误入歧途,定然师不师、友不友。就算对方仍蒙在鼓里、仍一如既往,但当事者早已芥蒂横生。
赵闵哲案件把本就人手不足的违禁药品管理科变得更加冷清了,朴东旭坐在办公桌后,眼睛盯着电脑,耳朵听着门外,他是真想发一会儿呆,但他已经没有发呆的权利了,这个时候违禁药品管理科的首席领导必须忙碌和兴奋起来才对,而且还要比平时更忙碌、更兴奋。
不一会儿,崔日龙传来消息,索道上的包取到了,里面是五十万美金,捆得很瓷实,充满了真金白银的质感。但包又恢复了原样,正让维修工人拿着“钓鱼”。取货的灰毛和挂包的老者都在视线之内。
朴东旭指示:“好,盯紧,你们别暴露。”
又一会儿,姜夺勋传来消息,赵闵哲已经回到釜山的家里。跟踪的人来了个“五接力”,目标暂时没有警觉,并且上了“遥控监听”手段。
朴东旭:“辛苦,辛苦,老姜,回来好好喝点儿。”
这期间,其它案件的汇报也接踵而至,但别人说的是啥朴东旭根本没走心,他唯一关注赵闵哲案。
当然,关注归关注,他那一直被高寒牵扯的神经一刻都没放松过,塞满了时断时续的思维,弄得他一点空隙都没有,他觉得自己离崩溃的边缘不远了。
还好,晌午刚过,崔日龙传来大好消息,一个农民打扮的男人出现在潜伏队员的视野。半个小时后,这家伙从“重点区域”背着个包下山,被潜伏队员抓获,直接搜出十公斤晶体冰毒,还有一套小型无人机设备。与此同时,姜夺勋那边也收网,把藏在家中的赵闵哲和猫在洗浴中心的“灰毛”和正往鱼池放鱼苗的驼背老头抓获。目前几人都在押回首尔途中。
朴东旭立马先入为主,提示崔日龙:“动静别太大,千万别放松对维修工人的监控。”
也不知崔日龙是因劳累过度还是太居功自傲了,语气中竟然大为不屑:“啊依勾……我说师父,人家毒影连五十万美金货款都没取,您认为他还会出面吗?”
朴东旭卡了一下壳,随即骂道:“小兔崽子,我这不是忙糊涂了嘛!还用你教训我?吃了狗胆啦!”
“嘿嘿……师父,我看您是最近没恢复好身体。嘿嘿……”
“你个臭小子,意思是我老了呗?切!妈的!”
“哎!您退休了也轮不上我当室长,您还是别老啦!嘿嘿……”
“等回来看我不踹你!”
“踹死我看谁给您拿口供!”
“臭小子。”
朴东旭嗔骂着挂断电话。在意识到自己“失言”的同时,他满心的惋惜。说实在的,他是真喜欢崔日龙这个徒弟,真有点把他当儿子和接班人培养的劲头。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没这个当长辈、当领导、当师父的资格了,而且离这些人世间至纯至美的感情越来越远。
赵闵哲等人被羁押到违禁药品管理科的审讯室之后,朴东旭没有公开在这些人面前露脸,他只是通过“单视窗”看了一会儿这几张永远走不出迷雾的面孔,默默地在自己结痂的人性上添了几声叹息……
这种审讯看似攻坚克难步步遇砍儿,其实于他们这些啃了半辈子硬骨头的行家们来说,都是过程而已,最终的结果统统归结到希望的初衷,一点都不出乎意料。
十几个小时的对峙之后,泄气的赵闵哲全撂了。聪明人就这一点好,从来不做无畏的挣扎。
朴东旭联系高寒时只说了两个字:“成了。”
高寒也回复两个字:“明白。”
但违禁药品管理科仍然还是老观念,在陈斌律师拿着相关法律条款和举报材料的复印件找了副室长姜夺勋四次之后,室长朴东旭才带着一副爱答不理的表情在“同意申报立功”的材料上签字。这太符合常理了,哪个禁药警察也不愿意看到费尽千辛万苦抓到的罪大恶极的药贩子能躲过死劫。尽管该药贩子的后半生都会在地平线以下过着“次于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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