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刘芸此话一出，整个堂屋里都安安静静的。

秦老实手里的筷子掉了下来，他睁大了眼睛，沧桑的脸上布满了惊色。他直直的看着刘芸，“老三媳妇，你刚刚这话是什么意思？四妹害死了谁？”

自家公爹果然不知道这件事情，刘芸偏头看向了高翠花和秦四妹，只见后两人吓得脸色都青了。

“老三媳妇，你可不能胡说啊。”高翠花急忙的大喊，又惊恐的转头看着秦老实，只见秦老实的眼睛已经瞪的突出来了，她忙道：“老头子，你别听她胡说八道啊。”

刘芸挑了挑嘴角，“是不是胡说，问问四妹自己吧。”

旁边的秦大周和李梅脸也沉了下拉，李梅此时委屈的红了眼，然后实在忍不住了，就低着头开始抹眼泪了，“是我命不好啊……”

二嫂刘巧慧听到这里，也睁大了眼睛看着秦四妹，她是万万想不到啊，自己这娇蛮的小姑子竟然还能下这样的狠手。这大嫂也真是够能忍的，这要是自己肚子里的肉给四妹撞没了，她肯定要拿刀砍了她。

“砰——”秦老实摔了碗筷站了起来，指着秦四妹吼道，“你说说，你到底又干了什么缺德事？！”

秦四妹开始还委屈，这下子被自己亲爹这么瞪着，一下子也呆住了，只能语无伦次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是……是大嫂自己撞的！”终于想到这个理由，秦四妹底气也足了些，然后看向李梅，“大嫂，你快告诉爸，是不是你自己弄的。”

李梅抬头看着秦四妹期待的眼神，她的心正一阵阵的揪着疼，她想着自己到底之前是有多软弱，多迁就他们，才让四妹认为自己会护着杀死自己孩子的凶手。她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看向了她的男人秦大周，此时秦大周的眼睛也红了，脸上因为压抑而显得胀红胀红的。

“大周，呜呜……我不能瞒着。”李梅眼睛开始流了下来，眼睛红彤彤的看着秦老实，“爸，是四妹推倒了我，害死了我的孩子……”

“李梅！”高翠花狠狠的吼了一声，她伸手护住自己的闺女，“你怎么能这么冤枉四妹，她不是有意的！”

“四妹，你知不知道你嫂子有孩子的事情？”秦老实目光如炬的看着脸上已经慌乱的秦四妹。

“我，我不是故意的，爸，是她自己不小心。”秦四妹满脸的委屈。

还在狡辩！

秦老实的手掌紧紧的捏着桌角，手上褶皱的皮肤上已经泛白了，冒出里面越发明显的青筋。他的脸色暗沉沉的，此时正紧紧的盯着高翠花怀里的秦四妹。

这个女儿，他当初因为那些事情，所以根本就没有心思管她，等他缓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妻子给养的娇滴滴的了，他因为内疚，也跟着一起宠着，没想到终究还是自己错了啊，错的太离谱了了啊……

秦老实将脚下的凳子一脚踢开，然后走向了秦四妹。

秦四妹又委屈又害怕，她本能的躲在高翠花的怀里，任由着高翠花将她护着往墙角里躲着。她不知道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一向疼爱她的爸爸会用这种愤怒的眼神看着她。

“爸——”声音委屈。

高翠花见秦老实过来了，忙喊着秦大周，“大周啊，快来劝劝你爸吧，他会打死你妹妹的。”又看向二儿子秦春秋，“春秋，快来救救你妹妹啊。”

“别去。”刘巧慧拉住了正准备动身的秦春秋，小声道：“这种事情你要是掺合，以后大哥大嫂是彻底恨上咱们了。”她可是还想从大哥大嫂哪里捞点好处呢，这要是为了没用的四妹给断了路，岂不是太亏了。秦春秋犹豫了一下，也收住了脚，低下了头。

秦大周也被眼前的情景给惊住了，听到高翠花的喊声，本能的抬了一下脚，但是衣角却被人扯住了，他顺着衣角看去，只见自己的妻子李梅正红着眼睛看着她。他想到了那天李梅满身是血的在自己的怀里的场景，想着那个慢慢的流在地上的孩子，那孩子还没有成型啊，他的第一个孩子……想到这些，他的脚步停住了。爸不会打死四妹的，而四妹也该受到教训了。

“老头子，不要打孩子啊。”高翠花乞求的看着站在她面前的秦老实。还未来得及说第二句话，秦老实就从她怀里扯出了秦四妹。

“啊——”随着一声尖叫，秦四妹已经被秦老实一巴掌拍的撞到了墙上出去。头撞倒墙壁上，瞬间就见红了。

“四妹儿啊——”高翠花哭喊着扑了过去，在墙角里抱起了秦四妹，看着秦四妹满脸的血，她的老眼模糊的看不清了，“我的儿啊，快来救救四妹啊。老头子啊，救救我们的闺女啊。”

刘芸见状，侧开了眼。

秦大周夫妻也没有动，他爸还是有分寸的，只是使出了几分力气，看四妹那伤口就知道要不了命，只不过留血是在所难免的。李梅弯着腰把害怕的王琳抱进了怀里，“琳琳不要怕。”

“妈妈，我不怕。”王琳将头收在了李梅的脖子里。

秦老实握着拳站在母女两人面前，沉着声音问道：“你还敢不敢再做缺德事？还敢不敢？！”

高翠花瑟缩的紧紧的抱着秦四妹，哭着求道：“老头子啊，求你了。”

“还敢不敢？！”秦老实又走进了一步。

秦四妹忙哭喊道：“爸，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爸……”她干净的脸上已经染上了血迹，显得很是触目惊心。秦老实看着这样的女儿，心里也痛了，他这是做了孽啊，真是作孽了啊。

秦老实站在那里没动，任由着她们哭泣。片刻，才叹了口气，“春秋，带他们去卫生所。”

“是，爸。”秦春秋忙去墙角里抱起了秦四妹，往外面跑去。刘巧慧和高翠花也跟在了后面出去了。

没了哭闹声，整个堂屋里瞬间安静下来，秦老实一直安安静静的站着。良久，他才转身朝着李梅和秦大周走过去，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秦老实就直直的跪在了地上了。

“爸，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啊。”秦大周和李梅赶紧去拉。秦老实却突然哭了起来，整个脸瞬间苍老了十岁，“大周啊，梅子啊，我对不起你们啊，养了这么个东西，害得你们也跟着受苦。”

刘芸看着这一幕，鼻子也酸了。她伸手去扶着秦老实，“爸，您快起来，您这样，大哥大嫂更难过了。”

“是啊爸，你快起来吧。”秦大周使劲拉起了秦老实，刘芸赶紧去搬了个凳子让秦老实坐下。

“大周，我对不起你们夫妻。以后我和你妈也不要你们养老了。你和梅子在城里好好过日子，四妹要是再敢去打扰你们，我打断她的腿！”

秦大周忙道：“爸，我和梅子怎么能不养你们呢，四妹是四妹，你和妈还是我的爸妈，我和梅子不能这么没良心。”

刘芸看着秦老实衰老的面容，她突然明白了，孩子真是父母的债。她是想让秦四妹受到应有的处罚，但是秦老实如此激烈的反应却是在她意料之外的。

秦老实摇了摇头，“我这辈子本来已经欠下一条命了，现在养了个女儿又欠下了一条，以后死了下地狱也不为过啊。大周，你们要好好过日子。”

“爸，我们会的。”秦大周眼睛也红了。

秦大周夫妻安抚了好一会儿，秦老实才缓和一些。看着这满屋子的狼藉，他疲惫的叹了口气，起身进屋了。

下天快黑的时候，秦春秋才背着秦四妹从卫生所回来了。头上包着的白纱布衬得秦四妹的脸更加惨白。

高翠花眼睛红肿肿的，进门的时候，还不忘了死死的瞪一眼李梅和刘芸。两人也都不理她，各自回了房里。

晚上大伙都睡下了，还能听到秦四妹的哭声。

刘芸觉得，要是秦四妹这次还不能受教训，以后就真的没救了。

第二天一大早，秦家的事情就在村里传开了。昨天的动静大，隔壁左右的邻居都知道了，有些躲在外面听到了由头，知道了是秦家的老四把老大家媳妇的孩子给弄没了。农村是个很淳朴的地方，这些事情一传出来，秦四妹的名声是彻底的坏了。容不得嫂子，害死侄儿，这样的姑娘谁家敢要啊。有些之前还想着结亲的人家都纷纷的打消了念头。当然，高翠花天天照顾秦四妹不出门，这些事情也不知道的。

高翠花忙着照顾秦四妹，也不做饭了。刘芸跟着李梅一起做了早饭，煮了稀饭蒸了包子。高翠花来到厨房拿了饭菜，看到两人就像看了仇人一样。

李梅担忧的看了眼刘芸，“小芸，你说这日子以后咋过啊？”

“大嫂，你以后和大哥在城里过自己的日子就行。等年后咱们给爸一点钱，让爸在家里修个好房子，他老人家也住着舒坦。也算是尽孝了。”

“也只能这样了。”李梅是真的不想管这些糟心事了。

经过了几天的休养，秦四妹终于下地了，不过却见到谁都一副大仇大恨的样子。却不敢再像之前那么嚣张跋扈了。刘芸看她那样子也冷了，这小姑子变不变好都不关她的事情了。

秦四妹的伤好多了，高翠花的脸上也缓和了，见着刘芸他们的时候脸也没有那么恨了，不过依然是冷言冷语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刘芸在堂屋里喊了一声，高翠花就出来了。“叫魂啊叫！”

刘芸没理她，直接转身就去厨房里端菜了。秦四妹没有出房间，是高翠花送进屋的。把饭菜端进去不久，高翠花就又出来了。

她刚坐在桌子上，就狠狠的拍了下桌子。然后对着秦老实道：“老实，你就是打死我，我也要把老三媳妇这些坏事给说出来！”

刘芸叹了口气，这饭也不用吃了，放下碗筷，抬头一脸平静的看着高翠花，倒是看看她准备怎么样。

高翠花越说越激动，将碗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搁，气势汹汹的指着刘芸，“老三媳妇，我今儿个就要当着全家人的面说清楚。你就不是个好东西，从进门开始就排挤四妹，后来又揣度着梅子也冷着四妹，硬是让四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学校住着，这有哥哥嫂子就跟没有一样。后来又去你们酒店吃个饭，你竟然当着她同学的面给她下脸，让她现在在学校里遭人排挤，你是存心想逼死我闺女是不是，昨天就更好了，揣度着你公公打小姑子，你还是人吗，你个畜生不如的东西，难怪四妹不喜欢你，你就是不要脸的毒婆娘。”

“老婆子！”秦老实怒喝一声。高翠花吓得瑟瑟一抖。

秦大周也忙劝道：“妈，二弟妹在家里来了给咱家带来多少好啊，昨天的事情本来就是四妹的错，至于那日在饭店，那也是四妹去找我们大老板的妹妹的麻烦，人家那是在省城有背景的人，刘芸要是不管，四妹下场只会更惨！”

听到这话，高翠花又噎住了，动了动嘴，才绿着脸问道：“真的？”难道四妹又骗她了？

“呵呵呵，”刘芸突然冷笑起来。

“妈，不用说了。我自问嫁入秦家后，一直谨守本分，不躲懒，有了手艺也往家里拿。对公婆我也是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的，对四妹，我更是一次都没有主动打骂。爸妈，大哥二哥，你们都是明眼人，今天也来评评理，我到底是哪点做着不好了，让四妹这么恨我！让婆婆这么埋汰我！”

刘芸这次是实在不想忍着了，这种日子没法过了，谁也不是生来就是受气包的。她一个死过一次的人了，比别人更加珍惜自己现在这条命。她比任何人都想要过得舒坦，凭什么要去受这个气。经过了这段时间，她算是看明白了，她和秦四妹是要一辈子死磕的，所以她已经决定以后不和这样的人来往，也绝不因为她而受气，如果秦战国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她情愿放弃这段刚刚萌芽的爱情和婚姻。

听了刘芸的话，一桌子人沉默了，高翠花眼睛瞪着刘芸，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刚刚为着四妹的委屈，也是想骂骂刘芸出气，但是刘芸这一席话说出来，她又觉得自己没理儿了。三媳妇说的倒是实话，但是她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不应该让四妹儿受委屈！

刘芸才不管高翠花在想什么，她盯着高翠花道：“今天妈好好想想，说个一两条出来，要是能说出来，战国要是也同意的话，我就和他办手续。以后自己过自己的，也不招秦家嫌弃了。要是今儿个找不出一点不好来，以后谁要是再无理取闹的拿我撒气，我也不是干受着的，到时候甩了脸骂了谁，对她下了狠手让她残了，谁也别怪我心狠。”

刘芸这话算是说狠话了，李梅知道她心里这是气急了，担忧的扯了扯她的袖子。

“大嫂，我没生气，我就是说我的打算，我这人不是个爱撒泼的人，平时没还嘴，都还当我软柿子捏了。平时对四妹，也是看在爸妈的面子上，也顾虑着战国在外面。这要是外人，我可饶不了她。不过我今儿个可说话了，这要是再来一次，我可不当亲戚了，在屋里该打就打，这外头该咋骂就咋骂，要是以后她说不着婆家了，你么也别怨我。”

秦老实长长的叹了口气，整个人都显得沧桑了几分，“老三媳妇，你也别气，这家里只要我还在，就没有人欺负到你头上的理儿。”

然后对着高翠花吼道道：“要是谁敢把老三的家给毁了，我打断她的腿，我秦老实说到做到！”

“我又没说啥。”高翠花小声嘟嘟囔囔了一句。刚刚听到刘芸说要办手续的事情，她就怕了。这个儿媳妇且不说好不好，但是能挣钱啊，现在虽然和四妹有了这些事情，但是以后四妹可是要靠着她的啊。再说自己儿子对他媳妇这个劲儿，要是知道是因为自己的问题，还不得和自己拼命啊。

想到这里，她忍下心里的气愤，硬着声音安慰着刘芸，“老三媳妇，我这也是随便说两句，你咋把什么办手续的事情也提出来了。这说出去多难听啊。”

刘芸抿了抿嘴，“难听总比难受好，妈这意思也就是说我没有不好的吧？”她可不是这么容易就揭过去的。

“这……”高翠花真是不想夸她，但是碍于秦老实要杀人一般的眼光，还是咬着牙点头，“你当然是咱家的好媳妇了。”

“行，那要是以后谁再敢瞎惹事，我动了手还了嘴的，爸妈也公道些，别跟着一起埋汰我这做媳妇的就好。左右我现在也少在家，要是实在还是不喜欢，我不回来就是，过年过节的孝敬也不会少了。不过以后求人的事情到了我那里就不要开口了，我是绝对不帮的。”刘芸索性一次性把话说清楚了。

高翠花本想着刘芸说不帮忙，这以后四妹可咋办，刚想反驳见自己男人正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她一个机灵，忙点头，“就依你说的。”刚说完，她恨不得咬碎一口的牙。

秦老实见高翠花开口了，也松了口气，“好了，吃饭吧，菜要凉了。”

大伙也不敢多说话了，都闷着头吃饭。

吃饭后，刘芸就和秦老实和高翠花说了自己年前要去秦战国那边过年的事情。

儿子不在家，儿媳妇也要走，老两口心里也不好受，高翠花虽然不喜欢刘芸，但是也还是希望家里人多热闹的，不过想着这老三媳妇和四妹不能碰头，一下子又想开了，两人分开也好，还能陪着自己儿子呢。

秦老实也没有意见，小两口想在一起过年这是人之常情。刘芸从兜里掏出两百块钱出来，“爸妈，我不能陪着你们过年，这钱你们拿去买点过年用的东西，也算是我替战国尽孝心了。”

“你们挣钱也不容易，留着自个儿花吧。”秦老实摇头拒绝，高翠花倒是伸手接过了，“孩子一片孝心咱接着就是，再说了，他们在城里可不在乎这个。”说完还对刘芸硬硬的道：“行，你就放心去战国那边吧，家里有你两个嫂子呢。”

“嗯。”刘芸点点头，脸上淡淡的。

晚上刘芸就开始收拾东西了，家里闹成这样，她是不想待的，以后只怕回来的也少了。家里也没有多少东西，她随便收拾了两套衣服，然后把不穿的都包好防潮。明天去了城里后先回家里收拾东西，再去做些吃的给秦战国带过去。

刚收拾好了东西，正准备躺下，就有人敲房门了，“三弟妹，睡了吗？我看你灯亮着，还没睡吧。”

是刘巧慧。

刘芸走过去开了门，果然见刘巧慧一脸笑容的站在门口。她眉头皱了皱，“二嫂进来吧。”

“哎。”刘巧慧进了门随手将门掩着，才跟着刘芸一道坐在了床边。她脸上的笑容过分的热络，热络的让刘芸觉得很假。

刘芸边铺床，边道：“二嫂，有什么事吗？”

“还真有点事呢，”刘巧慧笑了起来。心里却恨极了刘芸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暗自咬了咬牙，要不是娘家人让自己多和她套套近乎，看能不能占点便宜，她是绝对不会这样和刘芸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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