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眼眸一亮,对眼前这年轻人满是欣赏:“你竟然知道我们鄂温克?金狗都称我们是室韦呢。”
<注:在不同历史时期,鄂温克族有不同的他称,如北魏时被称为“北室韦”或“深末怛室韦”等;辽代被称为“生女真”或“野人女真”,但这是其他民族对他们的称呼,并非鄂温克族的自称。>
杨炯听他这么称呼金人,疑惑问道:“老人家,你们怎么会被金兵围堵欺负?”
老人闻言轻叹一声,悠悠道:“我们是住在这把忽岭的鄂温克族,我是族长乌木代,这是我的儿子布耳善,女儿海兰。我们本是去山下的姑里甸售卖兽皮,回来的时候遇到了暴风雪,行程就慢了许多。
那些人是完颜部的兵,没有跟着皇帝去前线打仗,而是留在了姑里甸驻守,平日里完颜部就对我们这些大山里的民族欺压凌辱。今日遇到暴风雪,我们又落了单,这些兵痞见色起意,这才有了冲突。”
杨炯听完,暗自点头,心中对这少数民族政权的统治乱象又多了几分了解。
这少数民族建立的政权,总会以一个或者几个民族为主体,然后逐步扩散,最终统治全域民族。
在古代,少数民族政权根本就没有什么民族平等的概念,在他们的认知和实践中,从来都是谁拳头大谁就是主人,谁就应该获得最多的生存资源,在建国之初尤甚。
这仿佛是一个怪圈,一个民族和部落受到压迫,奋起反抗,联络起几个民族部落,可以迅速的建立起武装和忠诚的领导核心,一旦成功推翻了压迫者,这些当初被压迫的部落和民族便会重新压迫其他民族和部落。
如此循环往复,此时的金国便是如此,最初受到契丹民族的压迫,完颜撒离赫靠着完颜部、纥石烈部、徒单部建立起金国,自此以后,这些个边缘民族,少数民族可就遭了殃。
想到此,杨炯郑重道:“老爷子,我帮你杀了完颜部的这几个兵痞,相信用不了多久姑里甸的守兵就会知道,到那时候,你们可就要遭殃了。
您看这样如何?您带我们走出这把忽岭,我带兵将姑里甸的守军全都绞杀殆尽,一可以报他们压迫残害你们的仇,二可以解决你们的后顾之忧,可行?”
老者闻言,昏暗的眼眸陡然一亮,随后担忧道:“走出把忽岭倒是不难,但是姑里甸没有城池,总计有三千兵,由两个完颜部的猛安统领,分别散落在西北的青云镇和东南的三山村。
他们这些兵痞平日里嚣张跋扈,欺压良善,经常会出营为非作歹,如今被留守姑里甸,更是肆无忌惮,不一定都在军营之中,我担心你们很难将他们绞杀殆尽。”
“老人家,这个你不必担心。如今大雪封山,暴风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天寒地冻即便他们出去也不会走出去多少。我们行动迅速,即便几队人马侥幸未归,相信也会被吓得不轻,今后想要再找你们麻烦估计也要掂量掂量。” 杨炯出言宽慰道,言辞恳切。
“爹,这阿哥说得对,我去给给他们指路!这些完颜部的金狗欺人太甚,以前都是抢夺咱们钱粮和兽皮,如今竟然还要欺负妹子,我咽不下这口气。” 少年布耳善倏的起身,满眼都是怒火,那怒火仿若能将这营帐点燃。
老者瞪了自己的儿子一眼,沉默半晌,看向杨炯,认真道:“你们是大华人?想要去……”
“老人家,知道得太清楚对你们不好,我只要小哥给我指路便可,确认了方向就立刻将小哥送回。” 杨炯微笑着回应,笑容中满是不言而喻的意味。
老者闻言一愣,随后眼眸一冷,站起身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对我儿女有救命之恩,我岂会推辞?我们鄂温克族向来有恩必报,更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你这话可是小瞧我们了。”
杨炯听了,苦笑着将老人安抚坐下,直言道:“老人家,你们今后还要在这把忽岭生活,不能牵扯太多,我担心你遭到金人的报复。”
“你无须多言。我部族总共不过三百人,其中青壮有八十人,你全部带走,既然如今有了报仇的机会,我们鄂温克的血仇必须亲手讨回。我这就回山去召集族人跟你下山。” 老者说着就要走出营帐,那脚步急切,片刻都不愿耽搁。
杨炯见此一愣,而后赶忙拉住他,劝解道:“老人家,你真不必如此,我麾下总共八千兄弟,对付些兵痞绰绰有余。再者,你若是将青壮都送来,以后你们怎么办?”
那少年布耳善拉住杨炯,沉声解释:“阿哥,你不知道。早前我们鄂温克并非住在这,而是聚居在长白山的大部落,最鼎盛的时候,我们族人有三千多人,光青壮就有一千多。
那时候完颜撒离赫刚起兵,路过长白山,看中了我们部族的族长之女温落阳,求了族长好久才获得了角逐竞娶的资格,最后胜出娶了我们鄂温克族的掌上明珠。
族长知道他的志向,便将一千青壮都给了他做了亲兵卫队。慢慢的,完颜撒离赫渐渐势大,收拢了完颜部等部,在打徒单部的时候,我族人发现,他原来早就同蒲鲜部的裴满结了婚,而且还生下了长子完颜骨碌。
我部族深感被欺骗,族长之女温落阳心灰意冷,带着部族打算回长白山,那时候她已经有了身孕,途中遇到了不知道是哪里的私兵截杀,彻底失了踪。
后来皇帝多次来长白山找我们要人,以为是我们将温落阳藏了起来,可事实上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完颜撒离赫恼羞成怒,令人四处追杀我鄂温克族人。
我们族人浴血奋战,最终只逃出了千人不到,我们便是那逃出的一支。后来完颜撒离喝做了皇帝,不知是什么原因,假惺惺的赦免了我们,可我们根本就没罪呀!
他屠杀我们族人至此,这血仇我们一直都没忘,一定要报。”
杨炯听了,心中大为震惊,这金国秘闻实在是够震撼。他大概也猜到了,那伏击鄂温克温落阳的应该是裴满的蒲鲜部族人,大概是担心温落阳腹中孩子同他儿子完颜骨碌争夺太子之位吧。
从完颜撒离赫为了寻找温落阳不惜屠戮鄂温克族来说,应该是非常喜欢温落阳这女子,再加上裴满皇后还有那么一幅闻名各国的《草原幸裴满图》,这任谁都会生出危机感。
后来大概是完颜撒离赫也查到了是裴满蒲鲜部刺杀的温落阳,这才赦免了鄂温克族人。
想明白了这些,杨炯也是无奈,看向老者道:“老人家,既然你如此坚持,我也不再多说,等替你们报了仇,定将这些棒小伙安全送回。”
“不要说这话!刀剑无眼,我不奢求这些。我大概也猜到了你要去往何处,如今整个鄂温克就剩下两个分支,另一个分支早就远走北地,那这血仇就由我们来报!我只求你好好善待我的族人,莫要做完颜撒离赫那种反复无常的小人。” 老人说着,拍拍杨炯的肩膀,掀开帐篷,召集驯鹿,准备朝深山而去。
刚一出大帐,看见一小姑娘正在和头鹿玩耍,老人笑着拍拍她,柔声道:“小姑娘,我该走了。”
“哦,对不起!你的鹿真好看!” 梁洛瑶回身,由衷的夸赞起来,那眼神中满是喜爱。
老者见这姑娘如此懂礼貌,刚要说话夸赞,待看清楚梁洛瑶容貌,浑身一僵,而后眼眸精光闪烁,急切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梁洛瑶。” 梁洛瑶看着这奇怪的老人,后退一步,小声回道,神色间带着几分警惕。
“怎么会姓梁呢?怎么是梁呢?” 老人死死盯着梁洛瑶的面容,满是疑惑,待看见梁洛瑶那小心的模样,知道自己吓到了她,当下便柔声安慰:“你不要怕,我是见你很像我一个故人之女,这才有些好奇。”
“哦。” 梁洛瑶怯生生的回应,脚步不自觉的又向后退了几分。
老人看在眼里,声音更柔了几分,轻笑问道:“姑娘,你是大华人?”
“我娘是大华人。”
“是嘛,那你娘叫什么名字?” 老人语气中有些失望。
“白水。” 梁洛瑶认真回道,声音清脆。
老人听了,沉默了好久,又看了看梁洛瑶那俊美的面容,摇摇头拉着头鹿朝深山走去,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怎么会这么像呢?白水,梁洛瑶,倒是好听的名字。”
梁洛瑶看着消失在风雪中的奇怪老人,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嘴角泛起一抹浅笑,款步走回自己的营帐,轻声呢喃:“这驯鹿真漂亮,我好像在梦里见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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