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巴掌的重力,朱坊正的头猛的一偏,脸颊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
他捂着脸颊,难以置信看着程俊:“你敢打我?”
程俊搓了搓手掌,望着对方脸上多出来的一个理字,笑容温和善良道:“别说的那么难听,我这叫以理服人,你看看,你脸上不是有个理字吗?”
朱坊正怒然用手背擦了擦挨打的地方,将理字擦的一干二净,脸色铁青道:“程三郎,你所谓的以理服人,就是动手打人吗?”
程俊淡淡道:“我这样做,是在告诉你什么是理,你懂了,我才方便跟你讲理。”
他竖起两根手指,问道:“我问你,这二百文钱,那个姓刘的店主难道出不起吗?你非要从我景俭兄这里拿,说不是刁难,你信吗?”
朱坊正怒声道:“程三郎,吏部捉钱令史放给刘店主的本钱,一共有五万文,他现在一文钱都拿不出来!”
“我昨日上午已经提醒过他,务必保管好这二百文钱,我今天会找他来取,可是他却私自于昨日下午将钱给借给杜景俭。”
“于情于理,我都得要回来!这两个人,就是刘店主铺中的伙计,他们可以给我作证!”
看到程俊投来目光,其中一名青年说道:“朱坊正说的是事实!”
程俊皱眉道:“你们说什么我就要信什么?当我小孩呢?你们是一伙的,说出来的话如何让人信服?我只信我看到的。”
朱坊正大喝道:“那你打了我,所有人都看到了!”
“程俊,我朱源再怎么说也是大安坊的坊吏,你殴打坊吏,即便你是监察御史,我也要告上去!”
程俊饶有兴味看着他,“你既然知道我是监察御史,那你就更应该知道,御史监察百官,也包括像你这样的小吏。”
朱坊正冷哼一声,从怀中拿出三张纸说道:“这两份契据,一份公文,能证明我是秉公办事,敢问程御史,我哪里做的有问题?”
程俊转头问道:“景俭兄,你觉得有问题吗?”
杜景俭语气斩钉截铁道:“有!这是阴谋!”
程俊满意转头说道:“朱坊正,御史不仅监察百官,还风闻奏事,实习官杜景俭向本官说此事有疑,那本官就铁定要查一查,不能只听信你一人之言。”
朱坊正质问道:“你未查清楚,却先打我,这算什么?”
程俊道:“你有你的理,我有我的理,我用我的理,应对你的理,有什么问题?”
朱坊正咬牙道:“卑职记下了!”
“若是程御史不急的话,请在此处等卑职回来!”
程俊哂笑道:“威胁我?”
朱坊正一字一板道:“卑职只是想据理力争而已。”
程俊道:“下午以前,我都在这里。”
“卑职告辞!”
朱坊正抱拳行礼,旋即黑着脸转头对身后的两名青年说道:“我们走!”
两个青年立即跟在他身后,大步离开杜家宅院。
杜景俭等他们走出院门,方才松口气,想到刚才的事,心中一阵内疚,歉然道:“处侠兄,对不起,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程俊摆手道:“刚才不是说了吗,他是冲着我来的。”
说完,他看向了站在旁边呆愣的中年妇人,笑着拱手道:“这位就是令堂大人吧?令堂大人厨艺一绝,昨天家父吃了您做的胡饼,在家赞不绝口呢。”
杜母回过神,受宠若惊,又欣喜不已道:“真的吗?等我再做一些,你带回去给令尊!”
“还有鱼肉没做,我先过去,你们聊!”
她知道二人肯定有话要说,便找了一个理由,去往庖厨。
宅院中,只剩下程俊和杜景俭二人。
杜景俭拿来两个胡凳,递给程俊一个,等他坐下之后,神色凝重说道:“处侠兄,朱坊正肯定是搬救兵了。”
程俊问道:“你知道他搬的哪路救兵?”
杜景俭不假思索道:“肯定是吏部!”
程俊嗯道:“所以说,这是吏部有人在跟我斗法。”
“我本来以为他们会直面于我,想不到他们竟然通过你来对付我,真是脏心烂肺啊。”
杜景俭疑惑道:“我实在不明白,他们怎么通过我,来对付你?”
“今天我不还钱,最多就是被他们搬空家里而已。”
程俊摇头道:“此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说完,他话锋一转,问道:“景俭兄对我的看法如何?”
杜景俭想了想道:“处侠兄宅心仁厚,知书达理,是个君子!”
“其他坊中才俊肯定也和我一样的想法。”
程俊肃然道:“我与你们称兄道弟,你请我做客,我若是看着你被那个坊正欺负而无动于衷,那么,其他坊中才俊会怎么看我?是不是会觉得我其实并不是与你们真心结交,只是想利用你们,为我成为御史铺路?”
“如此一来,你们还会再与我称兄道弟吗?”
杜景俭脸色变幻起来。
程俊在问出这个问题以前就已经知道答案,毕竟正常人都会这样想,杜景俭自然也不会例外,笑了笑说道:“到时候,你们怕是对我避之不及。”
“兵法上,这叫离间计。”
杜景俭彻底明悟,咬牙道:“这也太狠了!”
程俊颔首道:“一个坊正考虑不了这么深远,他背后有高人,所以我要还以颜色。”
“打朱坊正的那一巴掌,有三个原因,一来是给你出头,二来是告诉坊中才俊,我是与你们真心相交,你们遇到麻烦,我不会置若罔闻。”
“三来,我不仅是打朱坊正的脸,更打的是他背后人的脸,这一巴掌下去,他背后的人必然坐不住,而有所动静。”
程俊笑道:“兵法叫做引蛇出洞。”
杜景俭忧心忡忡道:“可是你贸然动手,岂不是授人以柄?他们要是拿这一巴掌说事,对你不利啊!”
要是不利,我能出手吗......程俊沉吟道:“我问你,官府施行杖刑的人,为什么无罪?”
杜景俭脱口道:“因为合法啊。”
程俊道:“所以,我只需要给我的巴掌找一个正当理由,让它拥有合法性,就不会有事。”
还能这样?杜景俭睁大眼睛看着他,受到了小小的震撼,“那要怎么做?”
程俊语气意味深长道:“我要面圣!”
去找陛下?杜景俭吃惊道:“这种小事,陛下会管吗?”
程俊沉吟道:“景俭兄,你说这位朱坊正来到你家,刁难于你,是不是你跟他的矛盾?”
“是!”
“我掺和进来,是不是变成了我与朱坊正的矛盾?”
“是!”
“朱坊正背后有吏部的人,是不是变成了我跟吏部的矛盾?”
“是...”
“如果我背后也有人,而这个人恰巧是陛下,那么,是不是就变成陛下和吏部的矛盾?”
“……”
杜景俭听呆了。
程俊笑吟吟问道:“这样一来,我打朱坊正的这一巴掌,是不是就变得无关紧要?”
杜景俭听得大受震撼,好像是这个道理。
“这就叫转移矛盾。”
程俊肃然道:“景俭兄,你要记住了,我们不仅要善于替上司分忧,更要学会甩锅,不管是不是你的黑锅,不管你能不能背得动,都不要背,更不能认,要交给上司,你想想,你都替他分忧了,他替你背锅,是不是应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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