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阳告别了阿力普,顺着山谷往外走去,又穿过一条河谷,爬上山坡,继续往外走。
终于在天黑前来到了冬窝子,骡子已经饿了一天了,在屋里开始叫唤了。苏阳推开屋门,喂了几把草料,将山料子装进袋子,放在骡背上。
下山的路上倒是很顺畅,苏阳坐在地板车上,想着那些塔吉克族人。
下次再去的时候,可以给他们带一些日常用品,还有那个卧床的老人,似乎生病了,需要一些基础药物。
直到晚上九点钟,苏阳才回到村里,这会儿村里正在吃晚饭,大家端着碗聚到了村口的广场上,商量着以后的打算。
苏阳正好赶着骡车从村口经过,一天的时间不见,陈大明家的院墙上已经写上了大字报。
“保护河床人人有责”
“发展副业一起致富”
字迹还没干,上面就印了两个脚印,44码的大脚,一看就是二虎的,另一个应该是王赖子的。
苏阳驾着车子一进村,刘愣子就端着碗走过来,一口面条一口大蒜,张嘴都是茅坑味:“阳子,今天村里发通知了,说要把河床给承包出去,你咋想的?”
六子也是皱着眉头:“是啊,这冷不丁的给承包出去,到底是啥意思,咱老百姓也不知道该咋办。”
苏阳顿时一愣:“你是说村里已经下发通知了?”
“是啊,下午大喇叭刚喊过,随后乡里就来人写了这大字报,我看不过,直接踢了两脚。”二虎抬脚看了看棉鞋,还沾着白漆。
正好大家伙都在,苏阳坐在地板车上,准备给大家说道说道。
“承包河床这事,也可能是个好事。”
大家伙一听,都竖起了耳朵:“阳子,这咋是好事呢?”
“用你的猪脑子想一想,承包就是你花钱租地,那地以后就是你的,地里的东西自然也都是你的。咱在自家地里出货,别人就没法挖咱们的货,货多了不就能赚钱了。”
大家点点头,觉得有道理。
“但是,没承包的时候,咱们不也是想去哪挖就去哪挖吗?”
“小了,格局小了。”苏阳指着墙上的白字,“承包是小,河床是大,每年山上雪化的时候,水量太大,附近的大粮地也冲了不少,产量一年比一年少。”苏阳顿了顿,“要我说啊,咱们应该一起出钱承包,实行股份制,按照大小股参与,年底统一分红。”
大家伙听到股份这个新鲜词,有些懵了,就连上过初中的刘小成也没听过。
“阳子,啥是股份制?”刘小成问道。
“股份就是大家拿的钱,钱多就是股份多,好比大家碗里的筷子,一毛钱一双,就好比是一股,你拿一块钱出来,那就是十股。等挖了料子卖了钱,年底的时候就分你十份钱。”
大家不明所以的“哦”了一声,似懂非懂。
“还是阳子能说会道,经常往城里跑,知道的就是多。”二婶子撇着嘴,也不知是好赖话。
苏阳以为大家顿悟了,便跳下车子,准备跟他们细说。
“我算是听明白了,集中在一起,这不就跟公社差不多嘛,好不容易走出来了,还要我们走回去,还得要我们出钱出力,那要万一挖不到货呢,村里这么多人,咋分啊,不干不干…”
六子一句话,提醒了大家。
“还是我家六子看的透,经常跑车的,见识更多。”娜扎嫂子不忘捧一句。
苏阳摇着头,“行吧,当我放屁。”
其实六子说的也对,股份制最大的特点就是募集资金,责任共担,跟赌玉很像。出彩了就能分红,皆大欢喜。要是出僵了,那就成全村的罪人了,走路都被戳脊梁骨。
苏阳想了想也就算了。
“驾驾驾…”
苏阳直接驾车穿过人群,朝猪圈走去,既然大家没有这个意愿,也就不勉强了,以后挣不到钱,苏阳难辞其咎。
回到猪圈,将骡车交给了陈二,苏阳扛着袋子回到了家里。
简单的洗了把手,吃了顿面糊糊,把承包的事给二老说了说。
“阳子,你真要承包那河床子?那都被人挖了多少遍了,你包过来也翻不出什么花来。”苏老汉一口馍馍一口烟,再接两声咳嗽,一脸担忧:“还有,那包地可花不少钱,你一个人得挖到猴年马月去。”
“老汉,这你就不懂了,那地包给咱,就是咱们的。咱就往深了挖,那大挖机一勺子下去就是两米,那怎么着也不能赔钱啊。”
苏老汉想说什么,也不知咋说,儿子翅膀硬了,就显得自己老了。苏老娘跑去菩萨像下面磕头了:“保佑我儿子顺顺利利的。”
苏阳吃过饭,出了门。
先是来到了猪圈看了看,十个猪苗长得不错,也很能吃。
能吃是福,早点出栏,早点生崽。
苏阳忽然想起阿力普的话,现在由于缺少过冬的牧草,只能杀羊充饥,倒不如自己采购一些粮食,跟他们去换几只羊回来。
现在羊肉的价格比猪肉贵多了,在羊市上买的话,得是一大笔支出,用买羊的钱买一批牧草,都够吃一冬天了。
打定主意后,苏阳决定过两天去镇子上买些东西回来。
在猪圈里,苏阳又跟陈二叮嘱了两句,扔下了半包烟,便去了张军家里。
一进门,就听到屋里传来“呲呲啦啦”的声音,这是黑白电视机磨天线的动静,张军看到苏阳,立刻招呼道:“阳子,你来的正好,你到外面给我看着点天线。”
苏阳来到门口,看着绑在杆子上的天线,正在没有方向的转动。
“阳子,转了吗?”
“转了转了。”
“现在呢,转到哪了?”
“朝北…这会又朝东了。”
“箭头朝南的时候喊一声。”
“到了到了…又过了。”
“慢点慢点,快了,到了!”
终于,屋里传来电视的声响,标准的播音腔响了起来。
“观众朋友大家晚上好,欢迎收看今日和田新闻,为促进河床保护,政府将采取禁采和承包方式维护水土流失,同时下达一揽子补贴政策,如个人需要开采,需报备持证…”
苏阳坐在凳子上,递给张军一根烟,两个人看着新闻联播,张军掏出纸笔,还记着关键信息。
十分钟后,刚才的新闻播完,回头看向苏阳:“阳子,你有啥事不?”
苏阳指了指电视:“有啊,就这个事。”
张军皱着眉头,抽着烟,缓缓吐出一个圈,今天一整天,已经好几拨人来找他了。都是为了禁采的事。
他一个包村干部,要真有那么大权利就好了,可大伙还是得找他唠,唠完就走了,他娘的,谁心里舒坦。
没办法,基层干部就是服务人民,而且又是当过兵的老党员,这点思想觉悟还是有的。
在面对大家消极的情绪时,张军也是晓之以情的解释一番,这辈子学的词都用完了,有些人还是不理解,尤其二虎子,拿着喇叭骂当官的不是人,专坑外来的农民。
“阳子,叔知道你前两天挖了不少货,这一下子禁采了,你心里不舒坦,但是咱也没办法呀…”
张军话没说完,苏阳就笑了笑:“张叔,我不是为这事,我想问问承包河床的流程是啥样的,要不要村里开证明盖章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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