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珏不可置否:“那就行了,保护费。”
林双鹤:“保、保护费?”
他道:“肖——”
肖珏轻轻“嘘”了一声,看向外头的箱子,挑眉道:“搬东西去吧,林管家。”
与肖珏比说话,林双鹤也从未赢过,他哼了一声,从袖中掏出几个圆圆的东西,一股脑塞到禾晏手中。
禾晏莫名其妙:“这是什么?”
“给夫人买的胭脂水粉。”林双鹤对禾晏,态度还是很好的,他道:“我们买完丫鬟来找你的路上,已经和崔越之的人打过照面了。崔家提前打点好了城门卫,看见乔涣青的通行令就回禀他们,今夜我们可能要住在崔府。想来想去,你都需要这些。”
禾晏盯着手里的脂粉盒皱眉,这对她来说,委实有些太难了。
“我搬东西去了。”林双鹤摆了摆手,凑近禾晏身边低声道:“禾妹妹,好好打扮,让那些不长眼的都看看你是如何的美貌动人。为兄非常看好你,今夜你就是济阳城里最美的明珠。”
禾晏:“……”真是谢谢他了。
走廊上头,传来小丫鬟脆生生的声音:“夫人,少爷,奴婢们将房间收拾好了,现在可以进来了。”
肖珏道:“走吧。”
禾晏将脂粉揣好,与肖珏一同往楼上走,待走到房间门口,脚步一顿,迟疑的问:“你也进去?”
虽现在是名义上的夫妇,可……这就共处一室了?她还要换衣裳呢,不太好吧。
肖珏以一种看傻子般的眼神看着她,半晌道:“我去林双鹤房间,你换好了叫我。”
禾晏:“……好的。”
她进了自己屋,两个丫鬟退到两边,葡萄似的眼睛望着她,小心翼翼的等她吩咐。禾晏受不了小姑娘们这样的眼神,便坐下来,和气的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奴婢翠娇。”
“奴婢红俏。”
禾晏点头,“好名字。翠娇红俏,我现在有些饿了,你们能不能去楼下的厨房里帮我做点点心,要刚出炉的,盯着看着它好,可以吗?”
小姑娘们忙不迭的点头,道:“好,夫人,奴婢现在就去。”
翠娇和红俏走了,禾晏松了口气,她终是不太习惯旁人服侍,瞧着箱子里的衣服首饰,又是一阵头疼,想来想去,罢了,先去洗洗脸,把脸上刻意画粗的眉毛洗干净好了。
如今她与肖珏同行,为了省事,也就没有刻意把脸涂黑,在凉州卫捂了一个冬日,早已捂的白白的。屋子里有干净的热水,禾晏洗过脸,拿手帕擦干净,在桌前坐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又长了一岁的关系,禾大小姐比起一年前,脸蛋更娟秀了许多,五官也分明了起来,原本只是娇媚的小美人,如今眉眼间那点俗气涤去,多了一丝英气和疏朗,此刻看来,就真的有些惹人心动。
看自己男子装扮看多了,乍一看女子装扮,尚且有些不习惯,禾晏拿起桌上的木梳,先将长发梳理柔顺,目光落在林双鹤给她的那一堆脂粉上。
胭脂口脂……要怎么用?她已经记不大清了,作为禾大奶奶的时候用过几次,后来就有丫鬟伺候,也用不着自己动手。眼下还真不知道从何下手。
她又拿起桌上的螺子黛,先从自己手熟的开始吧。
禾晏将脑袋往镜子前凑了凑,一笔一画,认认真真的为自己画起眉来。
才画好一只,外头有人敲门,禾晏一手拿着螺子黛,一手开门,甫一开门,看见的就是肖珏。
他将箱子往禾晏手里一塞,不耐烦的开口:“你忘拿衣服了。”
禾晏一拍脑袋,“对!差点忘了。”
这价值两百金的衣裳都没拿,她还妆容个什么劲,禾晏对肖珏道:“谢谢你啊。”
肖珏视线落在她脸上,一怔,不可思议的开口:“你画的是什么?”
禾晏:“眉毛啊!我手艺怎么样?”
肖珏嘴角抽了抽。
她惯来做男子打扮,自然将眉毛描的又浓又粗,方才有剑眉星目的少年模样,如今长发披散着,脸是女子打扮,自然也要画女子的眉。而禾晏画男子与女子之间的区别——就是将剑眉画成了弯眉。
一条弯弯的,又浓又粗的眉毛,仿佛眼睛上方趴着一只蚯蚓,还是长的很肥的那种。
肖珏看不下去了。
他拽着禾晏的胳膊,拖到水盆前,冷声道:“洗掉。”
“为什么?”禾晏仰头,“我觉得挺好的呀。”
肖珏垂着眼睛看她,微微冷笑:“你觉得挺好?”
“好吧,”禾晏小声道:“……也不是太好。”
但那又怎么样呢?术业有专攻,她对男子做的事情,得心应手,反对女子做的事情笨手笨脚,也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
“那两个丫头呢?”
“去厨房帮我弄吃的了。”禾晏三两下将方才画的眉洗净,拿帕子擦干,一阵泄气,索性破罐子破摔:“我就只会画这样的眉毛,要不……”她摊开手掌,掌心躺着那枚螺子黛,“你来?”
这本是随口说的玩笑话,没想到肖珏看了她一眼,竟伸手接了过来。
这下,禾晏是真的悚然了。
靠窗的位置,肖珏走过去,见她不动,“过来。”
禾晏下意识的过去。
他又道:“坐下。”
禾晏在他面前凳子上坐了下来。不过,心中仍觉匪夷所思,就问:“你真要给我画?”
肖珏目光扫过她不安的脸,扯了一下嘴角,意味深长的开口:“怕了?”
“怕?”禾晏立马坐直身子,“我有什么可怕的?我怕你画不好,不过是夸下海口而已。”
肖珏嗤道:“多虑。坐好。”
三月的济阳,暖洋洋的,日光从窗口照进来,偷偷爬上年轻男子的脸。濯如春月的美男子,修长的手指握着眉黛,轻轻拂过她的眉梢。
禾晏有些不安。
她从未想过肖珏竟然会为她画眉,前世今生,她也从未与男子这般亲近过。纵然是她的丈夫许之恒,新婚燕尔时,亦不会做这般举动。男子为女子画眉,落在旁人眼中,大抵有些红颜祸水,耽于美色的贬义。但肖珏认真为她画眉的模样,竟让她有瞬间沉迷。
禾晏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沉迷,微微后仰一下身子。
肖珏蹙眉:“别动。”
她一怔,对方的手已经扣着她的后脑勺,将她往自己身前拉,一瞬间,距离比方才缩的更短。
也就能将他看的更清楚。
褪去了锐利与冰冷的肖珏,这一刹那,竟显得格外温柔。他睫毛浓而密,长长垂下,将黝黑的瞳眸半遮,亦将那点秋水似的凉意掩住,懒懒散散坐着,轮廓秀逸绝伦。薄唇嫣红,诱的人忍不住要一直盯着看。
她想起前生某个下雨的夜里,若她当时知道是他,若她能够看得见,接受对方的温柔善意时,冲着这张脸,是不是也会态度和缓些,不至于那么凶巴巴?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过炙热,纵是让人想忽略也忽略不了,肖珏手中动作一顿,目光与她对上。
禾晏顿时有一种做坏事被人抓住的心虚。
肖珏微微蹙眉:“你脸为什么这么红?”
“我?”禾晏一怔,下意识的双手覆住面颊,果真觉得发烫,一时间寻不出理由,支支吾吾说不出声。
肖珏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逼近,“你该不是……”他扬眉,眸中深意莫测,微笑道:“喜欢……”
“没有没有没有!”不等他后面的话说出来,禾晏立马否决,还双手举起,仿佛发誓般的叫道:“真的没有!您这样天人风姿,我等凡人岂敢肖想!我绝对不敢对您有非分之想!真的!”
肖珏靠了回去,手里还拿着螺子黛,见她慌忙反驳,嗤笑一声,懒道:“我又没说什么,这么激动做什么。”他挑眉,“做贼心虚啊?”
“我真的没有!”禾晏急了。
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还揪着这件事不放了?捉弄人有意思吗?这什么恶劣的趣味?
门外,两个丫鬟手里捧着装点心的碟子,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到底进不进去?”红俏小声问。
“还、还是不了吧。”翠娇道:“我见过秀才读诗,夫人和少爷眼下正是浓情时分,不要打扰的好。”
“哦。”红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翠娇想,那句诗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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