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将茶盏往禾晏跟前推了推,禾晏看了一眼茶盏,并没有动。
“之前在济阳和润都的时候,阿禾同我也算是朋友,怎么回了朔京,反倒变得生分起来?”楚昭微笑着开口。
禾晏望向他,“听闻四公子前些日子受了重伤,可还好?”
“并无大碍,”楚昭笑道:“不过阿禾会担心我,我很高兴。”
禾晏便蹙眉看着他。楚昭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在撩拨?从前在济阳润都的时候,禾晏只当他是玩笑,并未放在心上,如今她与楚昭都已经各自被赐婚,就算徐娉婷与他的亲事如今已经不能如约举行,到底他们二人的身份,也还是有些微妙。
难道是想借着她来对付肖珏?禾晏思忖着,眼下徐敬甫的余党还未全清,极大可能都会入楚昭手下,这么说来,楚昭与肖珏还是对手的关系,要是楚昭想要借着自己的手来对付肖珏……他居然用美男计?未免牺牲也太大了。
见禾晏目光古怪,楚昭愣了一下,半晌,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摇头失笑道:“阿禾又想到哪里去了?”
“四公子,”禾晏正色道:“你从哪里得到的禾小姐的发簪?”
“许大奶奶?”楚昭道:“我只是看阿禾对许大奶奶诸多照顾,所以才令人拿走了她的簪子,此举非君子所为,但我也只是想见阿禾一面。”他问:“阿禾对许大奶奶,倒是十分真心。”
“禾许二家之事,到底也是因我而起。我与禾小姐死去的长姐恰好同名同姓,又是缘分,多照顾一些也是应该的。”禾晏对答如流。
楚昭饮了一口茶,叹道:“如此,我倒是很羡慕那禾小姐。”
“羡慕什么?”
“羡慕阿禾能如此真切的关心她。”
禾晏:“……”
她现在明白了,楚昭就是在明明白白的撩拨她,而且比起从前来,撩的简直肆无忌惮,光明正大。
禾晏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她是不是许久没有在人前展现自己的功夫了,让人忘记了她的拳头可以将石头砸的粉碎?
“四公子,你找我来,应当不是要说这些的吧?”禾晏问,“不妨有话直说。”
楚昭笑了笑,神色敛了一瞬:“阿禾如今待我,像是仇敌,是因为肖都督的关系?”
禾晏看着他,没有说话。
“快新年了,”楚昭看着她的目光,亦是柔和,似乎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忧伤,“再过不了多久,阿禾就要和肖都督成亲了。”
“四公子是想要恭喜我?”
楚昭摇头:“不,我是想问你……真的要和肖都督成亲么?”
禾晏:“……当然。”
“能不能不成亲?”
禾晏简直莫名其妙:“为何不成亲?”
“因为,”他含笑望来,“我喜欢阿禾。”
禾晏:“……”
上辈子她做禾二小姐时,虽然与男子打交道打的多,却未曾被什么人表白过,纵然是与许之恒做夫妻,许之恒也是没有说过“喜欢”二字的。没想到重生一回,桃花开了不少,抛开那朵烂桃花范成去掉,无论是济阳城的木夷,如今的肖珏,还是眼下的楚昭,都让禾晏有些怀疑,这禾家小姐外貌生的是挺漂亮,但也算不上国色天香的地步,何以就这样吸引人了?肖珏好歹与她还有两世的缘分,木夷和楚昭算怎么回事,他们连话都没说过几次,就这么说“喜欢”,是否有些随便了。
“四公子,这种话可不是随便说的。”禾晏定了定神,客气的回道。
“我没有说笑,”楚昭温柔的看向她,目光竟像是认真的很,“早在凉州卫见到阿禾时,我就喜欢上阿禾了。”
禾晏忍不住起了一层起皮疙瘩。
她想,她还是不大习惯听人这般直白的说情话的。
“多谢四公子厚爱,不过,”她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是肖都督?”
“对。”禾晏答得爽快。
“阿禾做事总是这般直接,”楚昭仍然微笑,目光却有些黯然,他问:“你……为何喜欢肖都督?”
为何?
禾晏一怔,她还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要讲究原因的,喜欢就是喜欢了,哪有为什么?一定要说的话,那大概就是因为肖珏实在是太好了。看她想吃枇杷就把枇杷偷偷塞进她的包袱里,让青楼妈妈换掉烈酒变成甜甜的蔷薇露,知道她在学馆里力气不够提不起刀就故意选走了刀法的先生,见她晕船就给她晕船药骗人说是毒药……诸如此类种种,很奇怪的是,他好像从未被人温柔对待过,却好像很懂得照顾人的温柔。
想了想,她才笑道:“我这个人,以前人缘不太好,对我好的人不多,所以每一个对我好的人,我都牢牢记住。后来我发现,对我好的原来都是一个人,我怎么会不喜欢他?”
“我也会对你好。”楚昭温声道。
禾晏抬眸看向他:“楚四公子,我们不是一路人。”
茶室里一片沉默。
楚昭的眼眸颜色偏浅,这令他看起来,总是多了几分别人没有的温柔,而如今那双眼眸,像是即将碎裂的萤石,脆弱的教人心痛。
“阿禾,你这么说,我很伤心。”
禾晏道:“抱歉。”
虽然对于人与人之间更亲密的关系,她从来处理的都不算得心应手,可关于楚昭,禾晏说出这话时,内心却并无多大挣扎。楚昭与她不是一路人,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因为前生的关系,她更喜欢坦坦荡荡的人,而不是说话说三分留七分,总让人捉摸不透。
到底是成年人,不想让这气氛尴尬,禾晏也笑:“况且我也即将成亲了,四公子恳请皇上留下徐小姐一命,定是对徐小姐也有真情。四公子不知道,”她语气轻松,“我这个人善妒,所嫁之人,日后后院之中除了我便不能有别的女人,肖珏能娶到我,也是付出代价的。”
“这有何难?”楚昭看向她,认真道:“如果阿禾愿意嫁我,我的后院中,也必然会只有阿禾一人。”
“啪——”
还没等禾晏说话,冷不防一声巨响,身后的门被踹开了。
“大言不惭。”有人冷笑着开口。
禾晏回头一看,肖珏脸色铁青的走了进来。同楚子兰相比,他浑身上下都带着外头风雪的寒气,比风雪更冷的是他的神情,禾晏心想,如果不是不远处就是城守备军,他可能要杀人了。
“肖都督来的真快。”楚昭叹息一声,站起身来,微笑道:“差一点就成功了。”
禾晏脸色大变,差一点?什么差一点?这种时候就不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了吧!
“没有没有!”禾晏连忙解释,“没有成功,一开始就失败了,真的!”
肖珏看也不看她一眼,只盯着楚子兰,眼中藏刀,神色讽刺。
“肖都督,当着姑娘的面,最好不要太凶。”楚昭轻笑一声,复又看向禾晏,“今日对阿禾所说,字字句句都是楚某的真心话。如果阿禾改变了主意,楚某一定会替阿禾想办法……我也是,真心想娶阿禾为妻的。”
最后一句话,尾音如酿了多时的蜜,诱的人心神荡漾。
不过这荡漾还没来得及到达人的唇边,就被人一剑斩断。
长桌被饮秋劈的粉碎,桌上的茶壶杯盏碎了一地,在夜色里响的分外清晰。
肖珏身影修长挺拔,握着饮秋的指尖微微发白,语气平静,又像是酝酿着十足的怒意,淡淡开口:“蝇营狗苟之辈,你也配?”
楚昭笑着看向他,气氛一触即发。
不远处就是城守备,禾晏估摸着这边动静再大一点,只怕就要引来人了。先前在天星台上与人比剑时,肖珏拿饮秋当彩头时,就有人骂肖珏色令智昏,要是今日此事一出,岂不是要坐实了她红颜祸水的名头?天可怜见,她什么都没做,何苦就将事情弄成了如此模样?
禾晏当机立断,一把抓住了肖珏的袖子就将他往外拖,一边回头对楚昭道:“今日天色太晚,别说了,楚四公子,告辞。”
楚昭笑道:“好。”
禾晏一路将肖珏拖出了茶室,那两个门口的素衣小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才出了小苑几步,肖珏猛地甩开了她的手,禾晏一愣。见这人已经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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