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当是书房。
香炉吐着阵阵缭绕云雾,书橱随墙而立,置满各类古籍,旁边还置着青花瓷圆墩,一看便晓得是书香世家。
薛祈安七八岁左右,笑容比现在鲜活多,刚过门槛就兴高采烈喊:“阿娘,我今日剑术考核也拨得头筹。”
高挂的“正大光明”墨书牌匾坐着同样一身竹青的女子,眉目冷冽,托着茶盏极淡抿一口。
闻言才抬眸看他,温柔笑说:“不错。”
这一笑,整间屋子霎时亮堂不少。
是薛家的家主夫人姜雁回。
薛祈安羞赧抿唇笑,邀功般又说:“阿娘,还有符咒课考核我也是魁首。”
“这就是学霸的底气吗?”虞菀菀忍不住和系统感慨,“干什么都魁首。”
系统:【宿主不必灰心,合欢宗的夫子也很赏识你。】
虽然听起来怪怪的,但虞菀菀还是接受了他的安慰。
“符咒课?”姜雁回神情却立刻冷下去。
“嗯。”团子似的少年献般将怀里那张纸放在她桌面,小心觑她神色说,“这是我自创的符箓,夫子说我很有天赋——”
啪!
话语戛然而止。
虞菀菀呼吸也跟着一滞。
束发的金冠坠落在地,少年披散头发,脸被一巴掌扇向右侧。
他怔愣着,乌睫都忘记颤动,右脸红肿似馒头。
“不长记性就该罚。”
姜雁回轻抿口茶,冷淡至极道:“我说过了,明川擅长什么你就只准学什么。”
灵气凝成的巴掌消散空中。
“明日起,符咒课你不用上了。”
薛祈安立刻扭头低声说:“可是阿娘,我喜欢——”
姜雁回看也不看地丢掷茶盏。
小说里不是说她对薛祈安很好吗?
虞菀菀惊呆了,扑过去要拦:“她是不是疯了!这要是我儿,我亲亲抱抱还要夸夸他,她干什么啊?”
茶杯还是穿过她砸在少年额头。鲜血霎时糊满那张青涩却漂亮的脸。
“不许哭!”
桌面被用力一拍,放置的物什乒铃乓啷响了一片。姜雁回猛地站起身,厉声道:“我说了你只许笑!笑起来时你才会像明川。”
薛祈安轻颤乌睫,很快听话地扯扯嘴角:“我知道了阿娘。”
极像虞菀菀见到他以后,他那假人似的微笑。
姜雁回想说点什么,突然佝偻腰背猛咳不止。
小说里就写她体弱多病,很早就离世了,甚至没看到薛明川苏醒。
薛祈安想去给她拍背:“我不哭了,我也不学符咒。”
他努力平稳声线轻轻说:“阿娘你不要生气,你身体不好。阿兄也不希望——”
虞菀菀猜他想说的应当是:阿兄也不希望您动怒伤身。
“阿兄?”
话语却被第三次打断。薛祈安被大力推开,像个球似的,滚去猛撞在在墙角。白墙沾到他额前那片鲜血,霎时被染红。
“我只有明川一个儿子,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喊他阿兄?你是不是也和族里那些人一样都妄想取代我儿?”
“你们村落被妖族寻仇灭门关我儿何事?可偏偏我儿心善,见来不及通知薛家便贸然相救。若非如此,我儿何至于昏迷七年?”
姜雁回一转手腕,从芥子囊里取出匕首,步步逼近,拽着他胳膊提起来,神色冰冷看他。
虞菀菀忽地有股不祥预感。
下一瞬,那把匕首已经从他右颊用力又缓慢地划过。
“你这张脸,不如明川万分之一,丑陋得令人厌烦。”
薛祈安咬紧唇,痛得浑身发抖,却还好乖地在微笑,乖得让人心疼。
鲜血顺着面颊滑落,她指尖也沾满血。姜雁回情绪渐渐平稳,饱含恨意划着他的脸笑说:“这样就像明川当时的模样,果然好看多了啊。”
“明日我让人废掉你的符脉,不该碰的别碰,薛家就永远有你一席之位。”姜雁回温柔低语,好似方才歇斯底里之人并非她。
废掉符脉,就等于这辈子无法修习符箓,至多只能二次修改旁人的符箓。
可是他刚刚才说喜欢啊。
“嗯。”少年低低应一声。
虞菀菀对上那双漂亮的雾蓝色眼眸,静如死水。
对视时,他眼眸却蓦地有异样神情闪过,嘴唇翕动似在说什么。
看见她了吗?可不应该的。
过往记忆明明无法修改和参与。
虞菀菀还想看看,想看看他伤好没有,想看看他在说什么。
可一股推力已经不由分说赶走她。
是要醒了吗?
灵海外,薛祈安衣袍染血,坐在一地妖怪的残骸间轻轻拨弄膝上少女颤动的乌睫。
不让她进去,她那比纸糊还脆弱的灵海一定得受损。
让她进去,又不晓得她这么久在里头干什么。
“师姐啊,”避着不让鲜血滴落在她身上,少年摸着她额前碎发,喟叹道,“现在是你欠我一回。”
得找点好玩儿的事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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