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晋阳侯娶了薛氏,带着她的一双儿女给众人介绍的时候,就如今日的赵铭一样。眼底有一种极力克制的骄傲,大概是觉得自己的亲生儿子百般出色。
可惜那时候的季婵看不懂。
今日坐在这里的阿缠,却看得分明。
不同的是,晋阳侯肆无忌惮的直接将人带回了家中,不管外面的人说什么,以他的身份地位,足以压得下那些流言蜚语。
而赵铭,他是御史。如果本人品行不端,被人抓了把柄,怕是连官都做不下去,所以才有了这出戏。
今日赵老太太这番话,怕是早就想好了的,想要趁机将赵文奇的身份落实下来。
在小林氏的葬礼上,迫不及待的为她认了个儿子,别人还要赞赵大人一句对亡妻情真意切。
让阿缠意外的是,赵闻月竟然没有趁机搅局。她不觉得以赵闻月的性格会这么体贴她父亲,想来是得到了足够的好处,让她同意了这次过继。
府中唯一的不安定因素被解决了,赵文奇过继之事又在亲戚中过了明路,怕是再难更改。
阿缠看着被众人夸赞的,神采奕奕的赵文奇,又想到了十几日之前,捧着肚子满脸期待的小林氏,心想,人类果真是薄情。
她一直看着赵文奇,注意到他不时会朝自己这边看上一眼,似乎在看什么人。
阿缠左右瞧了瞧,在众多赵家的亲戚中看到了一名年约三十多岁的年轻妇人。那妇人穿得素淡,打扮得却很是精心。她戴的一套玉饰,看起来更是价值不菲。
这妇人的位置距离阿缠不远,每当赵文奇看过来,那妇人就会朝他笑笑,似乎是在安抚他。
“家中已经备下了酒宴,请诸位移步。”等众亲戚的好奇心被满足,赵铭才吩咐下人带着众人入席。
阿缠特地坐在了那年轻妇人身旁,并没有与对方搭话,但从同桌其他人的言语中,得知了对方的身份。
这妇人姓苏,是赵老太太的远房亲戚。
听说她早年嫁给了外地行商,去外地生活不到两年,丈夫便遭遇意外身亡,只留下她一个人,只好又回了上京讨生活。
一个年轻漂亮的寡妇,还有大笔银钱傍身,也难怪刚上了桌,就有人试探着问她有没有再嫁的打算,可以为她介绍一二。
苏夫人委婉却坚定的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吃完席,众人三三两两的告辞,只等明日小林氏出殡时再来。
阿缠留在了后面,苏夫人竟然也没急着离开。
直到赵老太太吃完了饭,被儿孙一起搀扶出来,苏夫人才终于起身朝他们迎了过去。
赵老太太见到苏夫人之后脸上顿时堆满了笑:“这不是阿姚吗,来了府上竟也不与我说一声,难不成与我生分了?”
苏夫人忙笑着解释:“姨母说得是哪里话,这不是来见您了。”
赵老太太抓着苏夫人的手:“来了就好,我这就让人去收拾院子,阿姚这次一定要在府上多住几日,也好与我多说说话。”
“这……”苏夫人面上有些为难。
站在赵老太太身旁的赵铭这时开了口:“母亲近来身体多有不适,如果表妹方便,还请留在府中陪陪母亲。”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苏夫人看了眼赵铭,又飞快将目光移开。
赵文奇听到苏夫人要留下,脸上的兴奋难以掩饰,一直在她身边转悠着,苏夫人伸手摸摸他的脸,眼神温柔。
落在旁人眼中再寻常不过的一幕,到了阿缠这里,却成了解开所有疑惑的那把钥匙。
赵家几人与苏夫人相携离去,赵文奇在旁蹦蹦跳跳,总算有了孩童的天真烂漫。这样的场面,看起来温馨又和谐,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人。
他们似乎都忘记了,灵堂棺材里躺着的这座府邸原本的女主人。
入夜,灵堂内。
供桌上,手臂粗的白色蜡烛正在燃烧,将灵堂照得通明。赵闻月跪坐在软垫上,神情有些烦躁。
现在已是亥时,赵文奇早早被赵老太太带走,说是年纪小要早睡,她却得留在灵堂里守夜。
赵闻月并不想呆在这里,一想到棺材里摆着她娘的尸首,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总觉得她娘在看着她。
又熬了半刻钟,灵堂外突然有脚步声响起,赵闻月吓得脸色都变了。
等人走进来,看清了来人她才长舒了口气:“爹,你怎么来了?”
赵铭走上前将赵闻月从软垫上扶了起来,温声对她道:“你也累了一天了,今晚好好歇着,我在这儿守着你娘。”
“谢谢爹。”赵闻月迫不及待地站起身,因脚被压得有些麻,起来时踉跄了一下。
“慢点。”赵铭手上使了些力,将人扶住,一边叮嘱道,“你也是个大姑娘了,等过了这三个月,薛家就要来提亲了,要稳重些。”
“知道了,还是爹对我最好了。”话是这样说的,赵闻月也是这般想的。
只有她爹心疼她,知道她想要什么。不像娘,说什么为她好,还不是为了她自己。
虽然她不怎么喜欢赵老太太,但那老太太有句话说的没错,她娘就是个自私的。
如今府中没了她娘,竟也清净了不少,至少没人管东管西了。
看着女儿走了,赵铭弯腰拿起一摞纸钱,来到火盆旁蹲下,将纸钱一个个扔进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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