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酸菜鱼的计划因为家中没有辣椒蒜瓣姜片而告终,折岱索性在院子里架起烤箱,将盐巴胡椒花椒拌着调料抹在鱼上,知啦哇啦地烤着。
地窖里冰着的果酒被取出一坛,为每个人满上。
花藤之下四人吃着烤鱼喝着果酒聊着天,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寸芜回来时,苏静和十一一起收拾着残渣,折岱在关地窖的门。
“仪安丫头呢?”
“她说累了便回房休息了。”
寸芜哦了一声,将手中的布袋丢给折岱,扶着栅栏向楼上走去。
……
三楼内室的床上,顾仪安把头埋在膝盖里,抱膝坐着。听见脚步声,她缓缓抬起头。
寸芜走进来,坐在床边和蔼道:“好孩子,你似乎一直心事重重的。”
“……”
“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如果能帮到你的话,我乐意为你解答。”
顾仪安目光发散,呢喃间下意识问道:“在你眼里,游念卿是个什么样的人?”
寸芜对她的问题略感惊讶,思考片刻后柔声道:“是个……和你气质如出一辙的人。我与他照面不多,印象中他很安静平和。”
“安静?”顾仪安略带诧异。
游子卿确实话不多,但距离安静平和还差点距离。
寸芜肯定地点点头,“阿疏说他是个疯子,但除了阿疏,也没人见过他发疯的样子。哪怕是最后……啊!”
顾仪安炙热的目光投来,见寸芜局促的模样竟然有些想笑:“寸芜座上漏洞百出的故事可编够了?”
听见如此遥远的尊称寸芜愣神半晌。
“座上”乃是下界之人对半神界半神的尊称,在半神界里半神们从不如此称呼彼此。
“清疏两次流产之后,到座上回来之前,这其中应当骗了我不少吧?”顾仪安一扫方才的阴霾,漆黑的眸子里恍惚燃烧着胜负欲。
寸芜并不擅长撒谎,再被如此逼问自是坚持不住。
她点点头道:“对不起,是我太差劲了。”
既不能对顾仪安坦诚相见,又不能完成清疏的嘱托。
顾仪安轻哼一声,颇有一种自信又自嘲的娇气在里面:“你若真差劲,游子卿也不必兜着圈子让我来到你这里。”
对于她的话,寸芜眉头微微皱起,她问道:“你是否……知晓景嫣的事情?”
闻言,顾仪安面上勾起清浅而危险的笑意,她开口答曰:“知道,三岁被清疏推举成为神女候选人,七岁被确定为神女,二十祭天而殒。”
室内骤然安静下来。
好半天,寸芜紧缩着眉头,像是忍下很久的苦楚终于得以倾诉。
她缓缓道:“景嫣根本不该死……那样话都不会说的孩子,连人格都没有的孩子……怎么能被稀里糊涂地祭天呢?”
顾仪安侧过脑袋洗耳恭听。
“游念卿……他是外来者,在我们半神的传统里,他及与他相关的后辈,不得迎接尊荣的。
我知道,清疏和他都不认为彼此有关系。但是在当时,其他的半神的认知里,他们俩个就是彼此有羁绊的半神,所以……无论血缘与否,清疏的女儿,也该是他的女儿。
就好像过去,所有半神都知道我的父母迎接了天命赐福,所有半神也都知道,特霖重岁是我的新‘父母’……
在清疏提议让景嫣成为神女时,大祭司婉拒了清疏。
清疏不依不饶,说景嫣是都属于她的孩子,和她那么像凭什么不能承担这份荣誉。
她闹得太厉害,又没人能制止她,祭祀台那边只好说先备选几个孩子,看看几位孩子的综合品质再做决定。
大祭司发话,我们半神也觉得不错,就想着过几年看看……”
说着,寸芜的拳头骤然握紧,不解地咬牙切齿道:“但我没有想到,不,我们都没想到,一起被选为候选人的七个孩子,竟然陆续意外身亡!
那时我怕你出事,就去找清疏,清疏将我拦在外面,说……”
“我不是景嫣。”顾仪安冷声打断道,“我是顾瑶。”
先前探不清寸芜的立场脾气,所以她默认了寸芜的部分看法,现在既已查明那她也没必要硬着头皮接受寸芜将她当成景嫣。
寸芜一愣,怅然若失地点点头:“抱歉,我嘴快了……”
“您继续。”
“清疏她说,她会好好保护你的。但这话并不像是孩子面临危险时母亲的语气,而是……幕后凶手已经下手完毕的肯定。
我质问她是不是她的手笔,清疏像是疯了一样仰天大笑,她说,她受够了这样的日子,她要给游念卿那个疯子一个教训。
当时我又惊又怕。我想阻止她,她却说,自己这么做也是为了折岱好。如果不解决掉游念卿的话,折岱迟早会被他发现,进而被杀死。”
寸芜的眼角滴落些许泪花,“我的阿疏其实早就死了……从她第二次流产的时候……那个骄傲聪慧的清疏就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取而代之的是个不择手段的阴谋家……”
她捂着脸呜呜地哭着,顾仪安只得顺起桌上的手帕递过去。
既然半神彼此极少交流,游子卿又是一个绝嗣之人,那这位叫清疏的半神是从哪里变出来那么多孩子的?
“我还天真地觉得,你……景嫣是她的孩子,她还在乎折岱,那应该也不会伤害景嫣。毕竟……她恨的只是游念卿。
如果景嫣达到神女的标准,去迎接这份至高无上的荣耀也是一种成全。
后来,闭关几十年的游念卿出关,不知道为什么每日都在反复逼问清疏,景嫣在哪。
我意识到不对劲,以捅破她残害七个孩子为要挟,要求她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她竟然说,‘我在景嫣身上种了情蛊。游念卿不是无牵无挂无所畏惧吗?我就要他喜欢上即将祭天的景嫣,我就是要看他爱而不得,看他走火入魔!’”
寸芜说着,面上的惊骇不减当年,“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甚至连当时自己是怎么会到住所的都不知道……那时候景嫣才八岁!她怎么能……她怎么能……便是恨,又怎么能拿尚不知事的孩子做刀?况且这还是她的亲生女儿!
我辗转反侧一整夜,想到我可以将景嫣带走,带到这边,让她和折岱一起长大。
可当我赶去的时候,祭祀台的大祭司已经选定了景嫣做神女。”
说话人泣不成声,听的人却是满脸冷漠。
已经是第二个人这么说了,强大疯狂无所畏惧的游子卿……
此时此刻,顾仪安可以推导出为什么游子卿会如此轻易入了清疏的局。
因为无牵无挂、因为实力强劲,所以可以目无一切,所以哪怕是个显而易见的陷阱,他也有勇气闯进去。
“某种程度上来说,清疏确实得手了。”顾仪安似笑非笑补充道。
但她没有遏制住游子卿的反扑,或者说未曾设想过入局的游子卿能够反扑。
越是高位的灵师受情感的桎梏越是深重,清疏恐怕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她会为景嫣种下情蛊,企图利用这项天道法则来摧毁游子卿的心神。
换个角度来说,游子卿能不受情蛊影响,是否也说明他的体质与常人不太一样?
一名魅修,无论从何等角度都不可能做到如此。
记住暖酒小说地址:nnn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