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红劳斯勉强的挤出了一丝微笑,“我快不行了……原谅我……不能陪你走完最后一程……”
布里奇摩尔根从小就受到了最好的教育,对医学知识不能说精通,但是一般的常识他都懂,疟疾是传染,但必须要通过蚊子的携带和叮咬,所以他现在敢接触红劳斯,不是说出于感情的深厚,是他知道没有生命危险。
“别说了……”布里奇摩尔根平时都是坚强无比,此刻却有些哽咽,“是我不好,我不该带你来这里的,你放心的去吧,我会照顾好你的家人的。”
红劳斯的家庭,虽然和布里奇摩尔根无法相比,也算是中产阶级,不过在他成年以后,家道中落,要不是靠布里奇摩尔根的接济,早就沦为了贫民。
“谢谢你,老板……”红劳斯疲惫的闭上了双眼,刚刚他被疟疾折腾的死去活来,现在他真的累了,他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的睡一觉,“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我困了……我得好好睡一觉……”
红劳斯的眼皮缓缓的闭上了,呼吸也越来越微弱,布里奇摩尔根眼看着他在自己的怀里断了气,自己那悲伤的情绪终于没憋住,眼泪如潮水般的涌了出来。
庞小南在一旁目睹了整个过程,他很想上去帮忙,帮助南德格勒把红劳斯给救回来,但是他也受制于没有必要的设备和药物,这原始丛林里危机四伏,就算现在他出手暂时抑制住了疟疾的扩散,可是那样只能加重红劳斯的痛苦,不如就这样让他长痛不如短痛。
托泰克差斯基叹了一口气,说:“这个年轻人真是命苦,怎么就在这个鬼地方染上疟疾了呢?”
“你对疟疾也有研究?”庞小南好奇的看向托泰克差斯基,一个海洋生物学家,看起来对微生物也似乎颇有心得。
“何止是有研究,”小田莉玛在一旁补充道,“我老师可是当年的微生物专家,差点就凭借治疗疟疾的研究成果获得了科学大奖,不,不是差点,是获了奖他没去领。”
托泰克差斯基摆了摆手,说:“那个奖,我受之有愧,我的研究成果,不过是在别人的成果上发展而来,况且,我研究出的成果只是预防和抑制疟疾,并没有实质的治疗作用,不好意思拿奖啊。”
“怎么个意思,你是海洋生物学家,怎么跑去研究疟疾了?”庞小南百思不得其解,难得科学家不该专心一个领域吗?
“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小田莉玛指着自己的胸部,“照你的推理,我是古生物学家,为什么会师从一个海洋生物学家呢?你就想不通其中的道理吗?”
“明白了,你们都是生物学家,生物不分国界,”庞小南打了个响指,“哦,不是,是不分种类,所有生物,你们都研究,只是每个人最后的专长和归属不一样!”
“算你聪明!”小田莉玛高兴的拍了拍庞小南的肩膀,觉得孺子可教。
“其实我最早是研究微生物的,”托泰克差斯基摸了摸鼻子,“不过后来我觉得海里的生物多样性更让我着迷,加上我对微生物的灵感源泉枯竭了,所以就专注于海洋生物了。”
“你对疟疾到底有什么成果?”庞小南只知道托泰克差斯基写的海洋生物的教材很出名,完全不知道他对疟疾的贡献在哪里,此刻队伍里有人因为感染疟疾死去,加深了他对疟疾的好奇心。
“趁着他们掩埋尸体,我就跟你讲讲疟疾的历史和我的一些成果吧。”托泰克差斯基找了个大树的底下,靠着大树坐了下来,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走了太久,确实有些累了,他向小田莉玛要了个水壶,打开瓶盖喝了一口水,开始侃侃而谈:
在人类传染病家族里,疟疾是一种古老的传染病,作恶时间之久超出你的想象。负责传播它的寄生虫从单细胞动物中发展而来。经过漫长的进化,这种寄生虫感染了爬行动物、鸟类、哺乳动物,之后感染灵长类动物,后来又通过灵长类动物传染给人类。
这种寄生虫叫疟原虫,造成的传染病就叫疟疾——它,伴随人类起源而出现,祸害人类的时间以万年为单位。全球每年疟疾病例超2亿。
由于过于古老,疟疾起源详情,存在诸多谜点。
到底是什么灵长类动物把疟原虫传染给人类,不得而知。具体如何传染,也有不同假说。总之,关于疟疾起源,很多问题没有共识。
如今,温带地区的人们对疟疾的感受并不深刻。但不可回避的事实是,疟疾依然在热带和亚热带地区疯狂肆虐。疟疾最严重时期,全球每年约有7亿人感染疟疾,约700万人死亡。
是什么让疟疾如此猖獗?疟疾的始作俑者是疟原虫,恼人的蚊子则是疟原虫的帮凶。统计发现,有80种按蚊可以传播疟疾。
一只蚊子叮咬一位疟疾患者,它就感染了疟原虫。这只蚊子继续叮咬第二个人,疟原虫就会进入第二个人的身体。疟原虫先进入肝脏,成熟之后进入血液。疟疾症状通常在此时现身:轻则高烧、打寒颤、头疼、恶心、呕吐、贫血,重则死亡。
如果其它蚊子叮咬第二个人,它们又会感染疟原虫,继续将疟原虫“注射”给更多人。如此循环往复,疟疾生生不息地折磨着人类……
不仅如此,疟疾还可以通过血液传播,比如通过孕妇传染给胎儿。更复杂的是,作为传播疟疾的源头,疟原虫也不止一种。目前已知有5种疟原虫可让人感染疟疾。
就是这种复杂又顽固的传染病,在蚊子的嗡嗡声中,阴魂不散地游荡在整个人类历史中。
基于以上原因,疟疾早早被列入人类决定根除的传染病名单。只是这个过程很不顺利。
60年前,世界卫生大会发起全球性根除疟疾项目,比全球性根除天花项目还要早4年。
70年前,一种被称为DDT(又叫“滴滴涕”)的杀虫剂开始应用。到1952年,疟疾感染人数下降到3.5亿人,但无疑仍是十分巨大的数目。
全球性根除疟疾项目启动后,很快成为世卫组织最重要的活动。据统计,根除疟疾项目的投入占世卫组织可支配资金的30%以上。这远远超过根除天花项目。可以说,根除疟疾项目是当时资源投入最大的。回头来看,这个项目进展不顺利的原因也显而易见。
那时的抗疟策略严重依赖单一工具——挨家挨户喷洒DDT。这么做确实可以控制按蚊对疟疾的传播,但人们严重忽略了还应继续寻找更多有效的抗疟策略。当时普遍觉得,人类已掌握根除疟疾的工具。非常不幸的是,蚊子很快具备了对杀虫剂的抗药性。
这个全球性根除疟疾项目还存在另一个重大“BUG”。
该项目主要在经济快速发展且按蚊繁殖季节没那么长的国家取得进展。一个关键地区,热带地区,被遗忘了。在这些热带地区的国家,疟疾高度流行,全年都是按蚊繁殖季节,而且经济落后,根除疟疾的前景极不明朗。它们事实上被排除在项目之外了。
高度依赖杀虫剂,蚊子却出现抗药性;名为全球性根除疟疾项目,实则并不“全球”。在推行几年之后,项目进展日益困难。结果,这个根除疟疾项目不了了之,被放弃了。
托泰克差斯基转过头来看向庞小南,说:“接下来,就轮到我出场了。”
“我在古籍里发现一个华国的药方,叫做疟疾备急方,里面提到了几种药材,能够对疟疾进行治疗,于是我就专门对那几味药材进行了研究,最终发现,绿蒿是一种神奇的能够有效治疗疟疾的药材。”
托泰克差斯基扯起了地上的一棵不知名的小草,放在手里把玩着。
“也就是凭这个发现,老师被授予了华国最高的科研奖励。”小田莉玛兴奋的补充道。
“不不不,”托泰克差斯基连忙纠正道,“我不配,因为我的研究到此为止,而且一开始,绿蒿的临床效果并不如意,抑制率不够高。这个时候我停止了研究,其他人开始继续这个难以攻克的难题。”
“但是不管怎么说,老师你起了个头,也算是为疟疾的治疗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小田莉玛现在还对托泰克差斯基的这个成果津津乐道。
“革命尚未成功,大家仍需努力啊,”托泰克差斯基靠在树上,看着密林深处感慨道,“目前全球已有部分国家和地区实现了根除疟疾。然而,疟疾阴霾依然沉重地笼罩着热带国家。每年几十万的死亡人数中,超过90%发生在热带,而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就是典型的热带环境。”
托泰克差斯基双腿一伸,脖子朝后一倒,发出咔嚓咔嚓的骨骼活动声音,然后直起腰有些忧虑的说:“《世卫组织全球疟疾技术战略》制定过雄心勃勃的目标:将疟疾发病率至少降低90%,将疟疾死亡率至少降低90%。自20年前以来,全球疟疾死亡人数已减少一半。但去年的《全球疟疾报告》指出,近几年抗击疟疾的进展速度有所放缓,可能会错过关键目标。这背后的原因十分复杂。”
托泰克差斯基看着一旁的小田莉玛,说:“我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想必你对疟疾也有所了解,你来说说,有哪些原因。”
小田莉玛点了点头,接过了话题,“杀虫剂抗药性问题又卷土重来。使用杀虫剂是重要控疟策略之一,过去10年间,有27个国家报告,所有主要杀虫剂类别都出现蚊子的抗药性。另外,抗疟药物的抗药性问题也再次出现。在婆罗国及周边地区,恶性疟原虫已出现对治疗疟疾药物的抗药性。”
小田莉玛移动了一下屁股,让自己坐的更舒适一些:“疟疾疫苗被寄予了厚望,但研发历程漫长。30年前年,疟疾疫苗候选株RTS,S进入临床试验。迄今为止,RTS,S是世界上首种也是唯一一种在大规模临床试验中表明能显著减少热带幼儿疟疾和严重疟疾的疫苗。”
“这个疫苗仍然不是百分百有效的,只能说达到了一部分的抗击疟疾的目的。”托泰克差斯基虽然退出了对疟疾的研究,但是平常依然十分关注疟疾的治愈进展,“数万年来,疟疾已发展成为人类社会的慢性传染病,顽固难治、久治不愈。但一些区域性成功又说明,根除疟疾是完全可行的。回顾人类一波三折的抗疟历史,教训主要是这几点:全球联手抗击传染病,全球二字不能打折扣;不可单一依赖某种工具,要多管齐下,同时重视华医药的潜能;应不断寻找更新、更强大的武器,尤其是疫苗。疟疾在65年前就被列入清除名单的传染病,但愿人类距离真正消灭它不再遥远。”
那边,黑曼巴护卫队已经要开始对红劳斯进行掩埋,托泰克差斯基走了过去,对布克顿林说:“少校,请务必把他的尸体埋得严实一些,因为他的体内还有疟原虫,如果被其他的蚊虫叮咬,又再次咬到我们的身上,我们也会感染疟疾。”
“嗯,知道了,托泰克差斯基教授,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布克顿林礼貌的回应了一句。其实他心里早就有了打算,疟疾的传播机理在他们这些常年在丛林里生存的人来说,并不陌生。
布里奇摩尔根现在正呆呆的坐在了一棵大树下,助手去世的事情,他还得好好的消化一下,他任凭黑曼巴护卫队员对红劳斯的尸体进行处理,不再插手,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情绪波动,作为大财团的继承人,他知道克制自己的感情。
小田莉玛对庞小南说:“刚刚布里奇摩尔根发火的神情真恐怖。”
“男人嘛,总有爆发的时候。”庞小南倒是很理解布里奇摩尔根的心情,毕竟是自己最亲密的助手被弄死了,谁都会失控。
“但是我很反感他说的话,”小田莉玛是科学家,对资本家可以说是又爱又恨,没有资本家,科学很多时候无法开展项目,但是有了资本家,科学家的众多研究方向却会受到制约,“好像他是我们整个团队的神一样,所有人都要为他服务。”
“你这么说也没错,”庞小南耸了耸肩,“没有他的资助,我们这次行动根本不会成行,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他请我们来保护你们的。如果你们之中有任何一个人受到了伤害,是我们黑曼巴的失职。”
“但是很多情况并不能怪你们,”小田莉玛倒是通情达理,“毕竟我们面对的都是未知的世界,未知的敌人,未知的危险,你们也不知道如何应对。”
“话虽如此,但是我们毕竟承担了保护的责任,”庞小南看向神情呆滞的布里奇摩尔根,“他说的没错,没有尽好保护你们的职责,我也感到内疚。”
“你们尽力了。”小田莉玛拍了拍庞小南的肩膀,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和腰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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