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另一边。

一辆华贵的马车,徐徐停在了伯爵府门口。

车上下来了一个穿着金丝褙子,头戴彩宝朱钗,在阳光下blingbling的女子。

门房一看,是老熟人了,便赶紧上前迎道:“是卢夫人来了啊,咱郡主刚到家就惦记起您嘞呢!快请进吧!”

来者正是裴庭。

她朝门房道了声谢,然后快步走进了伯爵府。

这人脚刚跨进院门,便开始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春丫!你回来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要不是今日正好咱家的商船靠岸,瞧见了你,我还不知道你回来了呢!!春丫!!春.......”

“庭姐姐!”佛保佑听到动静,从抄手游廊那头迎了出来,“春丫来的时候搭的是太上皇的船,船上的发动机,是工学院新研究出来的,速度要比以前的快很多,所以提前到家了。

不过这会儿,春丫正在咱家老太太他们院子里看大金呢。

哎,她听说大金今日不爱动弹......这不一回家就要去瞧瞧。”

因着卢家和徐家,里外里结了好几门亲事,所以如今佛保佑只跟着春丫喊裴庭姐姐。

听闻大金不爱动弹,裴庭叹了口气,“哎,也是老狗了,都二十三四岁了吧?还有大橘,估摸着也有二十岁了吧?

我前些日子瞧着大金和大橘,连尾巴毛都白了......这会儿不爱动弹,估摸着.......走走走,赶紧带我瞧瞧去。”

要知道,大金可是扬州城的名狗。

不仅仅是因为它是忠勇伯爵府家的狗,更因为......它在扬州城,几乎是睡遍母狗无敌手。

就整个扬州城现在的狗来说,最起码有七成,是黄毛,大耳,外加一条扫帚似的尾巴。

连带太上皇上皇行宫里的两条看门狗,都是这幅长相。

大金干的这事儿,真是.......很难评啊。

裴庭跟着佛保佑,去了长寿斋找春丫。

说起这长寿斋,还是徐达特地给他爹娘修的院子。

老头老太太现在年岁也大了,没法再到处奔波了,为了更好地照顾老两口,徐达便让老两口干脆在扬州定居算了。

老两口自然愿意。

扬州如今夜生活那么多......啊不是,是娱乐生活那么丰富,老年人嘛,总是喜欢热闹的。

跟老头老太太一起入住长寿斋的,还有大金和大橘。

其实这一猫一狗,在伯爵府里享受高级离休干部待遇,一般都是想待哪儿就待哪儿的。

不过打从徐达让人给老头老太太弄来了两把摇椅之后,猫狗就特别喜欢待在长寿斋里玩摇椅。

到了长寿斋,裴庭就见春丫正在摇椅跟前蹲着呢。

而摇椅上的大金,则闭着眼睛。

它的脸已经全白了,连带尾巴居然也白了一半。

原本金黄色的毛发,如今也退色成了浅黄色。

阳光下,大金的身体一动不动。

肚子也看不出什么起伏。

春丫不敢伸手抚摸。

她害怕摸到冰冷冷的大金。

裴庭的声音在春丫身后响起,“春丫......大金二十多了,算得上是长命的了,你想开点。”

“裴姐姐,”春丫扭头仰视着裴庭,眼里蓄满了泪水,鼻音浓重,“可是,我真的舍不得啊。船开得那么快,却还是没能赶上让大金看我最后.......”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原本躺在摇椅上的大金,突然跳下了摇椅,朝着春丫骂骂咧咧。

被突然‘复活’的大金给吓了一大跳的春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大金用尾巴扫了她两下。

“没,死啊。”春丫呢喃了一句。

“汪汪汪汪汪汪汪!!!!”

大金又是一阵骂。

然后摆着尾巴,晃晃悠悠往前走了几步。

可它好像还是有点生气,走几步,便转头骂两声。

再走几步,再骂两声。

直到走出了长寿斋,它才放过了春丫。

略显尴尬的春丫,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跟佛保佑嘟囔,“大金看着挺老当益壮的啊,还能骂人......嫂子你也不早点跟我说。”

“我不知道啊,”佛保佑也很无辜,“我也是今天早上才从宁海回来。

回来家里也没个人,问了才知道,爹去迎太上皇了,娘去医学院了,爷奶去文外婆新开的茶楼了。

另外二叔他们都要晚两天才到,你哥和孩子们明天才从宁海出发......

反正我回来的时候,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就一条狗一只猫,我也不知道大金还能骂人啊。”

“.......对了,大橘呢?!”春丫突然想起了另一个老伙伴。

裴庭拍了拍她的肩膀,指着屋顶道:“大橘在对你翻白眼。”

“没有吧,”春丫仰头看着屋顶,然后替自己挽尊道:“我瞧着它好像......在对我笑......啊!!!!什么呀!!!”

“啊!!!!是老鼠!!!!啊啊啊啊~~”裴庭也被吓得尖叫不已。

佛保佑则忙着喊人,“快快快,来人把老鼠扫了!!”

大橘:愚蠢的人类,出门那么久,居然什么猎物都没带回来,那就接受本女王的恩赐吧!!

.......

在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春丫总算是跟裴庭还有佛保佑坐了下来。

三人先姐姐妹妹地胡乱亲热了一番,裴庭先问道:“宝姐儿他们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上学啊,还有四五天才放假呢,到时候正好回来过年。”春丫亲手给裴庭斟茶道:“我才不想带他们一起坐船呢!到时候让关关带他们回来就是了。

姐姐你想想,光咱们家就四个孩子,另外姐姐和姐夫不是年前被派去西域做外交使节去了吗?

他们家的五个娃也都留在了咱们家。

我们两家加起来,整整九个孩子啊!!

我每天回家,就是断不完的官司,劝不完的架。

原本我想着家里孩子多,便请了两个文先生,三个武先生来家里教学。

可后来一个文先生说自己老娘没了,要回家奔丧,辞职了。

好巧不巧,没过三日,另一个文先生说是自家老爹没了,也要回家奔丧。

三个武先生家里倒是没啥事儿,就是一个不小心伤了腰,一个不小心扭了脚,还有一个干脆说自己八字不好,怕克我们......居然一起辞工了。

我也实在不想家里时时刻刻闹得要命,便让关关把几个孩子全送去了国子监。

还是国子监好,先生博士足有二三十个,我就再也不怕先生突然家里有急事了。

再说迟祭酒也是咱们家老熟人了,他家自有一套对付孩子的方法,管教九个萝卜头,简直手拿把掐。”

“迟祭酒?”裴庭眼珠子一转,“就是建安侯家的那个小孙子?”

“可不是,”春丫一拍大腿,“你说这世间的事儿谁能说得准?

迟家这位少爷,原是不学无术之辈,结果居然考学考到了个探花,还当上了祭酒......真正是,世事难料!

不过迟祭酒能有今日之成就,老侯爷也是出了力的。不容易,都不容易啊。”

佛保佑念了一声佛,“阿弥陀佛,老侯爷出的力,那可是实打实的真的出力啊。

他老人家打起孩子来,我得个天呐......姐姐你是没看到!真是狠啊。

那回徐鑫科举放榜,咱家不是都去都城瞧热闹了吗?

迟公子那回考的时候,不知怎么落榜了,老侯爷拎着把大刀,追了迟祭酒整整五条街!

一直从国子监追到了皇城脚下,最后还是被咱爹和吴首辅死活拦下来的。

不过好在迟公子也是争气,隔了三年,倒是考中了探花。”

“不争气就死啦!”春丫好笑道:“建安侯也是老当益壮,当初腿伤在咱们扬州养好病之后,又自告奋勇跑去两广,说是帮王寻这个水师提督的忙。

照我看呐~~~他还是不放心把自己一手带起来的水师,教给他认为的毛头小子。

对了庭姐姐,听说裴大哥去了兵部当侍郎了?”

“这事儿你还问我作甚!”裴庭戳了下春丫的脑瓜子,“都城的事儿,你不比我清楚?

我堂哥能去兵部,我亲哥还说得来谢谢关尚书呢!听说是他把我堂哥举荐给皇上的?”

“不不不,”春丫赶紧摆手,“这事儿关关只是略提了一句,这侍郎之位,确实是裴将军靠着自己的实力和军功争取来的。”

裴庭却道:“话虽如此,但是俗话说得好,千里马常有,伯乐却难寻。

如今咱们大乾朝人才辈出,如果没有关尚书在皇上面前替我堂哥美言,他也很难被看到嘛!”

“啊呀,你们俩还客气啥呀,”佛保佑好笑道:“这事儿叫我说呀,就是裴将军有实力,皇上有眼光,就这么简单。”

春丫和裴庭纷纷点头,直夸佛保佑不愧是老徐家的当家主母,说话办事是越来越妥帖了。

“姐姐你为什么突然叫关慕青关尚书啊,听着好奇怪啊。”春丫抱怨了一句。

佛保佑倒是说:“庭姐姐说得没错啊,如今妹夫做了户部尚书,叫一声关尚书也没错呀。”

“不管他是什么官职,咱自己家人,叫啥尚书啊~~~多见外。”春丫撇了下嘴。

裴庭捂嘴一笑,“知道了知道了,不叫尚书大人,以后还是叫关妹夫。

不过我说你啊,把九个孩子都留给关妹夫一个人,他管得过来吗?”

“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生的,关慕青再忙也得管呀,爹又不是那么好当的。

再说了,他还是王家孩子们的舅舅呢。

孩子们的爹娘为国效力不在家,可不得舅舅管吃管喝管读书?

前阵子新帝登基,他们六部忙得要命,几个孩子都是我在管。

他们是,东边一个喊娘,西边一个喊舅母,南边一个打架,北边一个拌嘴。

我被吵得,每天躺在床上都有幻听了!!我真是后悔自己生了那么多,还鼓励关姐姐多生。

真是想大嘴巴子抽自己啊!

早知道我就应该只生一个,然后让关姐姐也只生一个!

现在好不容易熬到新皇顺利即位,关慕青总算不用吃住在户部了。

那就该轮到他管孩子,我做自己了,这才公平嘛。”

“也是,”裴庭表示同意,“咱扬州的偌大产业,你也不能放任不管不是?”

“还有宁海!”佛保佑赶紧加上一句,“你哥说明天来了就要找你对账,你可别再拖了,越拖账册越多!”

春丫‘嘿嘿’一笑,“知道知道,我一会儿就让人去喊了英子来,让她明天带几个优秀毕业生过来给咱们核账。”

“对了,”裴庭突然想到了什么,“英子说是要扩建她的那个......会计学校的事儿,你们知道了吗?”

“知道知道,”春丫连连点头,“这可是好事儿啊,我还准备在英子的会计学校设立个奖学金呢!”

裴庭赶忙举手,“算我一个!我也捐点儿。”

可佛保佑此时却是一副欲言又止,外加有点儿害羞的样子。

“嫂子,有啥事儿你就说嘛!”春丫也给佛保佑倒了杯茶,“在我跟裴姐姐面前,还有啥不能说的?是不是我哥那方面不行了?!”

裴庭一口茶水,瞬间喷了出来。

“什么呀!!!”佛保佑更是气得推了春丫一把,“没有的事儿!”

“那你意思就是,我哥还是行的咯?”春丫一脸坏笑地看着佛保佑。

佛保佑捂住了通红的脸,“跟你哥没关系!是我......”

“你怎么了?!难道......啊不是吧!!不会又有了吧?嫂子,家里孩子够多了,你跟我哥都生了五个了,你们也消停消停吧。

晚上实在没事儿,给孩子辅导辅导功课也不是不行啊!”

“春丫!!!”佛保佑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你到底要不要听我说!”

裴庭更是咳得差点儿上不来气。

春丫怕嫂子羞到爆血管,赶紧做起了正经人,“嫂子你请说。”

“我是想说.......之前宁海四方馆的馆长请我去做女先生,我还没应下来,就想问问你们,这事儿我该不该答应?”佛保佑的声音,有点不自信。

“诶?”春丫有点吃惊,“嫂子你可以啊。但是我印象中.......”

大姐你外语好像不咋滴啊!

当女先生自然好,可万一要是误人子弟,就不好了吧?!

“不是教外语,”佛保佑赶紧解释,“就是教学生们一些怎么跟外商订合同,怎么开信用证什么的。”

“哦~~~~”裴庭了然,“我懂了,就是教人做买卖。”

“外贸实务。”春丫说得比较官方。

佛保佑反正就是点头,“对对对,反正你们明白就行。”

那这事儿有啥好不同意的,裴庭跟春丫都说是好事儿。

裴庭还说:“观音奴如今也成了扬州外语书院的先生了,虽然目前只是个助教,但也很不错了。

虽然这丫头说了不嫁人,我总觉得人生有些许遗憾,但是呢......她能有份自己的事业,也挺不错的。”

“对,”春丫突然站起身来,“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什么消息?”裴庭仰头看着春丫。

佛保佑也是满脸的期待。

结果春丫却道:“吃晚饭的时候再跟你们说!!”

此话迎来了裴庭和佛保佑的好一阵挠~~~

.........

晚间。

听闻春丫回来了的徐家众人,都不用邀请,全准时准点回了家。

徐达看到女儿回来了,高兴地简直热泪盈眶。

春丫多少有点儿嫌弃,“爹!你可以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到都城一百五十天,我到扬州一百五十天。

咱不见面的时间,也就六十五天,您老至于这么激动吗?!”

“就是,”张大夫一边给春丫夹菜,一边嘟囔道:“你看我一年忙到头,能见到闺女的时间也就两百多天,也没你这样婶儿的。”

“兰姨,”裴庭忍不住指出,“您要不要看看,到底给春丫夹了多少菜,再说这个话!”

众人低头一瞧。

好家伙!!

春丫碗里头的菜,堆了两米高。

“啊!我说呢!!烧鸡怎么没有腿,合着全在这丫头的碗里了。”道玄不干了,“你们老徐家待客就是这么待的吗!!”

蔡奶奶不服气了,“你算哪门子的客!你在咱们家吃饭的时间,比我们两口在家吃饭的时间都多,你要是客,那咱全家就都是客了。”

“那你们搬出去,”道玄也是不客气的人,“只要带着单姑娘,我不介意搬到你们这儿来住。”

“啊!”蔡奶奶气够呛,“你烧香还赶和尚你啊。”

道玄强词夺理,“胡说,我才是和尚,你们是香客,赶紧腾地方吧。”

“啊啊啊啊,行了行了!”春丫忍无可忍,“在都城听小的吵,回家听老的吵,都别说话了,都听我说!!”

“说说说,赶紧说,”道玄不耐烦道:“明明就你话最多。”

春丫也不搭理道玄,真要跟他掰扯,掰扯上三天三夜都没个完。

她清了清嗓子,站起身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从明年开始,都城就要开设女国子监,后年举办第一届女科举。

吏部马上就会发布新条令,以后女科举选拔出来的三甲进士,也可以做女官了!”

“呀!!”张兰激动地站了起来,“这可真是好事啊,大衍女学的学生岂不是都能考学了?

咱家宝珠宝姐儿她们,到时候也能去考场上试试,万一能做个女官也不错啊。”

裴庭也非常高兴,“大衍女学应该扩建,我出一万两白银!”

“裴老板豪气!”春丫拍手道:“我这回回来,最主要的就是为了开办新学校来的。

皇上已经应了内阁的提案,说是把咱们扬州作为试点,开办五年免费义务教育。

太上皇就让我跟他回来督办此事。

到时候咱扬州府内有条件的小孩儿,都能免束脩上学,自己就掏点儿书本和笔墨的钱就行了。

教育经费,一部分由户部补贴,一部分呢......则要求卢知府给拨点款项了。”

“一句话啊,”裴庭答应地很是爽快,“要多少钱你跟你姐夫说,不管是钱还是人,他一定积极配合。对了,还有建校要用的地,你也让他批.......

啊呀不行,我得先回去了,赶紧让他准备准备,争取开年立马动工。”

老卢头,现在成了扬州知府。

裴庭准备让他在这个职位上,干到死。

毕竟她离不开扬州,那老卢头,也不能离开扬州。

裴庭在心里默默盘算过了。

从今天起,这地方除了有广陵王,太上皇,还有太上皇上皇......

规格高得,连新帝路过都得磕好几个头。

在这地方当知府,虽然难度大,挨骂多,但这难度和压力,又不是裴庭承担的,她自然无所谓。

她非但对老卢头的痛苦视若无睹,还每天在睡觉前,都要在卢知府耳边念叨,“老卢啊~~你们老卢家的人头,现在可都挂在你裤腰带上呢。

每日上衙,你记得都要一日三省,要不然办错了差事,惹得行宫和王爷府的爷不快,你们老卢家可是要抄家灭门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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