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孙甘正为稳住孙云,不惜以孙家累世积攒作为诱饵,孙云接了诱饵,却未放松警惕。
如今,明德帝以皇贵妃之位相邀,可见一技之长是多么的重要,可谓是安身立命之根本。
不过,区区皇贵妃之位,乃是委屈了她,泰州马家的外孙女,孙家嫡枝嫡女,这样的身份,若是入宫,非后位不能相配。
更何况,孙云还带了改良后的冶铁技术,降低了成本,提高了耐用度和刚硬度,于国朝有利,是往小的说。
往大的说,是于整个人类有利,明德帝要统一集权,必然要大量锻造兵器,纵是有金矿可秘密开采养兵,但金矿总有坐吃山空的时候,然改良了技术,节约了成本,不但能养更多的兵,还能不用增收杂税,或可减收赋税,于国于民大有益处。
明德帝第一次开口要娶一个女人,还用的是询问的口吻,他知晓孙云是赵淑的手帕交,也知晓孙云四姐是自己的儿媳,但他乃君父,九五之尊,既能娶皇后姑侄,就不怕再娶儿媳的堂妹。
孙云愕然,冷清的眸子凶光一闪,便低下了头,如今她对亲事是极为排斥的,过去几年,亲祖母不喜她与她母亲,一度要将她许配给傻儿,如今亲爹又要逼她嫁给不知名的小户,还逼死了亲母,加之亲祖母要害她清白。
这番种种,都让她极度反感憎恶,组织了一下语言,不卑不亢亦是冰冷的道:“回皇上,臣女不做妾!”
明德帝是真心要将她纳入后宫的,貌美自是不用提。光那改良后的冶铁技术是她所带来的这一点,都足以让一位尚未集中皇权的帝王不会轻易放过。
他不喜不怒的道:“朕许诺你宠冠六宫,如此依旧不肯?”
孙云抬起头,直视明德帝眼睛,那双清澈冰冷的眸子,倔强的看着他,刚打算再次拒绝。便听:“八百里加急!”
明德帝神色一冷。八百里加急,哪里又出事了?顾不得孙云的事,扬声道:“宣!”
说完后对孙云道:“你且去偏殿好好想想。如今唯有朕能护得住你。”
孙云站起来,福了福身,“臣女意已决,不用考虑。”
此时。杨仲等人已携急报前来,明德帝没听清孙云的话。吩咐粱允四,“带她去偏殿。”
话音刚落下,便见一累得将要虚脱的士兵噗通跪在明德帝面前,大声禀报:“皇上。江南、蜀中东部洪灾肆虐,死伤无数!”
明德帝听了脑袋一疼,向后倒去。众臣忙几大步过来将他接住,秋樘始大喊:“宣太医!”
粱允四刚把孙云送到偏殿。便听到秋樘始的声音,吓得撒丫子便往回跑,跑到殿门口,差点与飞奔前去宣太医的小杜子撞上。
“师父,发洪灾了。”小杜子借机简明扼要的将事情向粱允四做了交代。
粱允四听罢两眼一瞪,吓得脸色煞白,想起多年前那一场洪水,要了蒋氏一族的性命,被称之为天才的蒋家才子,因治水不当,导致六千多人丧命,为平民愤,王老太师大义灭死,亲自将姻亲一家送上断头台。
霍白川掐了一把明德帝人中,他悠悠醒来,不过刹那间,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在众臣的搀扶下慢慢站起来,坐在龙椅上,“宣百官入朝议事。”
“是。”几位大臣相视一眼,心中已有了定论。
江南和蜀中洪灾,仿佛是长了翅膀般,很快便传遍宫中,赵淑候着太后沐浴更衣后,请了安便急忙忙往泰和殿赶。
与此同时,赵弼也进了宫,他入得宫门,便见储秀宫的宫女往他这里奔,“殿下,娘娘落水晕倒了。”
他认识眼前这个宫女,确实是储秀宫的,在孙家他刚哄好孙四,便马不停蹄的赶过来,没想到宫里有人给他唱起了围魏救赵,冷哼一声:“本殿下今日没见过你!”
小宫女不明白四殿下为何要如此说,平日里四殿下为人温和孝顺,储秀宫好些姐妹都暗地里倾慕于他。
跟在赵弼身边的阮公公脸上被人揍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正一肚子憋屈,听了赵弼的话,伸手便将那小宫女拖到一边,轻声道:“殿下有要事要办,待会你在老地方等杂家,殿下有事吩咐你。”
小宫女满心便是要为储秀宫的宁妃和赵弼办事,以前也没少办,闻言欢喜点点头,便回去了。
只是,她没看见阮公公看着她背影的杀意。
储秀宫,宁妃痛得大汗不止,太医给她把了脉又开了药,耿直的说:“娘娘,心中火虚,切忌急躁,体内积寒,此胎不保于娘娘有利。”
“混账,庸医!”宁妃喝了口黑乎乎的汤药,听了太医的话气得更疼了,伸手一扫,便将药碗扫翻泼了太医满身,“滚!给本宫滚!”
方子已开好,老太医得了释令忙提药箱往外跑,小刘子追出去,往太医手里塞了一定银子,轻声道:“劳烦太医了,我们娘娘痛失皇子,心情便多有不耐,您多担待。”
宁妃向来会做人,来储秀宫诊脉能得到不少赏钱是事实,大家也都不缺这点赏赐,但不接不好,太医很懂事的将银子接下,“多谢娘娘赏赐,刘公公,老夫说话直,你也别在意,娘娘年将不惑,当下有孕,于身体有碍,你且多注意些,一应事项老夫都一一写好,告辞,明日再来请脉。”
小刘子送走太医,皱了皱眉,若非是娘娘专用的窦太医今日抱病在府,不对,窦太医为何突然抱病在府?刚才一团乱,都不曾想起这茬。
他疾步走回寝殿,见宁妃已喝了药躺在床上慢慢睡了过去,不欲打扰宁妃,便悄悄将浣紫唤了出来。
只是两人刚走到殿门前,便听宁妃道:“皇上为何还不来?”
“娘娘。已着人去请了,皇上想必很快便来看您。”浣紫又走回来,轻轻为她掖好被角。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今时注定是个多事的季节,浣紫话音刚落下,便见去请明德帝的小宫女小太监双双冲进来跪在床前。“娘娘。江南和蜀中发大水,八百里急报已传到泰和殿,皇上正宣百官入朝议事。”
宁妃听罢脸上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虚弱的摆摆手,“下去吧。”
众宫女太监心感莫名,但也不敢问,躬身告退下去。只留下小刘子和浣紫,“娘娘。窦太医今儿休沐在府。”小刘子想了想,还是决定将此事告知宁妃。
宁妃闭着眼睛,像是在闭目养神,又像是喝了药睡着了。两人对视一眼,过了许久,才听宁妃道:“江南、蜀中大水的急报。除了咱们的人知道,还有何人知晓?”
“回娘娘。唯有我们的人知晓,急报也没在驿馆停留多长时间,不过一天而已。”小刘子无比笃定的回禀。
宁妃猛的睁开眼睛,“去,告诉弼儿,今次将赵脩和赵仪一起弄走,本宫看着心烦。”
“娘娘,奴才觉着此事与德妃并无关系。”浣紫小心翼翼的道,非是为大皇子赵脩说好话,实是以她对德妃的了解,断断不会用此种方式动手。
宁妃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如此天载难逢的机会,岂能放过?不管是不是德妃暗害的本宫,今次她都要给本宫去冷宫里呆着!”
方才太痛失去理智,如今好些了,宁妃智商上线,早已分析过,她小产,此事不一定是德妃做的,但也不能排除可能,左右都是要死的人了,她也懒得玩什么心眼,嘴角冷笑。
“是,奴婢亲自去寻殿下。”小刘子躬声道,方才出去追回报信宫女的人至今未归,怕是回不来了,派其他人去他不放心。
宁妃再次闭上眼睛,点点头,“去吧。”
小刘子走后,不多会,一小太监又匆匆而来,他似乎不会说话,只递给浣紫一张纸条,浣紫挥手让其退下,将纸条递给宁妃。
宁妃接过展开一看,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大怒道:“他并非不知本宫求的是什么,郝氏那个贱人凭什么霸占着皇后之位不让?就连郝书眉也能封贵妃,本宫却要屈居一群贱人之下,如今不过一个黄毛丫头便予皇贵妃!来了,本宫倒要看看她有何本事!”
似乎,大家都在抢时间,赵淑尚未回到泰和殿,赵弼便率先一步到了,门外永王时刻记得赵淑的叮嘱,且他素来不喜泰和殿,并未与大家一起奔向明德帝,明德帝有许多人保护,他又不懂医理,便留在殿外,视线时不时看向偏殿的门。
“十九叔。”赵弼上前见礼,“方才听宫人说江南、蜀中发大水,不知情况如何?”他一副极为担忧的模样,半点没有因在孙府之事而有丝丝怒意。
永王目睹自己女儿因赵弼夫妻晕倒,而搜刮了孙老夫人一半私产,此时见到赵弼心中莫名的便有股想笑的冲动,不过国难当头,他还是忍住了,面色严肃道:“据说死伤无数,皇上与诸位大臣在殿内商议。”
“十九叔不进去?”赵弼明知故问。
“本王素来不理朝政,此事便不欲参与。”他本就素来不参与朝政,众臣均是知晓的,赵弼听罢恍然一笑。
小杜子守在门外,赵弼揖礼越过永王道:“小杜子,烦请通报。”
一直低着头的小杜子恭敬行礼,撒丫子便进了大殿去禀报,殿内此时已开始争论不休,“皇上,四皇子求见。”
“宣。”明德帝头疼欲裂,浑浊的眼昭示着他的烦躁。
新旧两党又开始你来我往吵得不可开交,赵弼来的正是时候。
赵弼进了大殿,甩袍跪下,高声道:“父皇,儿臣请命前往江南治水,还请父皇恩准!”
他干脆利落,直截了当,声音掷地有声,众臣一听,其中他的党羽便有些不同意,很多时候,连明德帝都无法分辨出那些臣子们,谁和谁是一党,但发生事关性命、名声、地位之事,便能很快分辨出来。
柳焕被贬之后,新任刑部尚书傅博兴便是赵弼的人,赵弼话音落下,他立刻站出来,“四殿下身份尊贵,天之骄子,亲去治水,乃百姓之福,臣替受灾百姓多谢殿下。”
都是混迹朝堂数十载的老油条,岂是听不出傅博兴的言外之意?此处大皇子和太子皆在,四皇子一来便请命前往江南治水,若没记错的话方才太子和大皇子均未表态。
太子多年避居东宫,终日只读书做学问,自走进大殿内,便一言不发,若他不是太子,大家也便放过了,但他是太子,四皇子都能站出来为国分忧,而堂堂太子,竟坐视百姓不管?如此太子,国朝堪忧。
再说大皇子赵脩,此子一直活跃在朝堂之上,江南、蜀中大水,百姓死伤无数,也未见这位平日里嚷着心系天下的大皇子站出来要去治水。
霍白川似乎并不是很在意赵弼方才的话,说要去治水而已,还没去,纵是去了,治不了亦是枉然。
自太祖以来,天下少有战乱,百姓安居乐业,如今这个时候,有许多人其实已有了惰性,居安思危不知被抛到哪里去了。
她与秋樘始对视一眼,开始神交起来,好看的双眸一眨,意思便是‘我赌三罐铁观音,此子不会去治水。’
二人极为默契,秋樘始摇摇头,先下手为强,此话果然没错,他原打算也赌赵弼不会去治水的。
旧党开始应经论典夸赞赵弼,只听杨仲道:“老臣听闻四皇子妃至今重伤未愈,上古有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挽黎民于天灾水患,四殿下真乃有大禹之风,可恨老臣年迈,老弱残躯,不能随殿下亲往江南,还请皇上恕罪。”
说来说去,还不是不肯去治水?又不顾明德帝颜面将赵弼比作大禹,不知他是想帮赵弼,还是要害赵弼。
不过有一点众人都能确定,好话说尽,最终的结果便是打压太子和大皇子,将赵弼捧上神坛,得了名声占了便宜,说不得还不用去治水,赵弼此番算是赢了半筹。
在座的,都不是刚出生的小儿,当年蒋家治水不当满门抄斩,菜市口至今仿佛还残留着断头的血。
此事,王继阳印象最为深刻,受了卫廷司威胁的他,不得不穿戴整齐,顶着烈日进了宫,只是哪想到刚入宫门,便听小太监说江南和蜀中都发了大水,原打算入宫走了形式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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