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孙爱男呢,在王富生入狱之后,虽然说明面上还在等王富生回来,但毕竟王富生判的是无期,她能等到啥时候去?
所以,私底下,为了能搞点儿猪肘子呀,猪肥膘呀啥的改善一下生活,她就跟那邓大庆有一腿了。
邓大庆不是到处剪资本主义的尾巴嘛,嗯,剪到点儿羊毛,那当然是给孙爱男织双鞋子,剪到点儿棉花,那当然是给孙爱男置被子,要说剪到肥鸡大鸭子,那就更好啦,孙爱男私底下悄悄捣卖出去,赚的还挺多的呢。
“行了,贺大姐,我早就说过,不但孙爱男,那些曾经斗人的家伙们,终究会被清算的,你等我的好消息就是了。”
贺敏一幅垂头丧气的样子:“陈场长,我被开除公职了,你们农场还缺掏粪工人吗,我觉得我可以干。”
“我们农场不缺掏粪工人,而且,掏粪工的工资可养不起包曼丽。”
“婚事早就黄了,曼丽怎么可能嫁一个没有公职的男人?”贺敏都快哭了。
“我早就说过,你不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谁叫你不听的?”
不过,她又对贺敏说:“你给开除了公职,影响是够坏的了,对你们家军强的影响也不小吧,说实话,因为贪污被开除公职,这种想再起来恐怕也难,不过,你要真能知错而改,我有个特别有重大意义的活儿让你帮我干,一月五十块钱工资,出差还管报销车费伙食费,不过你愿意干吗”
对于现在的贺敏来说,有工作干就不错啦,还谈什么工资呀。
“陈场长你的活儿,不给钱我也干呀,快说说,啥工作,这意思是还要跑外地?”
陈丽娜卖了个关子,当时并没跟他说什么。
不过贺敏此番出门所做的事情,真正关系着的是整个矿区的大发展。
将来矿区成北方第一大布料批发港口,人只知贺敏而不知陈丽娜,不得从他现在做的工作说起。
且说陈丽娜这儿。
今天孩子们都要上学,她出门的时候,当然一个也没带,就只开着车自己一个人就往矿区去了。
到了矿区,把车一停,往供销社门前,国营商店门前一站,你才能真正感受到,啥叫个剪资本主义尾巴的浪潮。
将来的城关跟小商小贩们干架打游击,都比不过现在剪羊毛的凶,毕竟城管为了不影响政府的公信力,打人的时候还背着人呢。
而这些剪羊毛的那直接就跟土匪一样,连踹带抢,打起人来直接上脚就是踹,管你七老还是八十,都能下得去脚。
再往前走,公安局门口,于东海等着她呢。
“小陈同志,我得告诉你,你现在让我做的事情,简直是在侮辱我一个国际共产主义者的节操,你,你怎么能叫我干这种事儿?我得告诉你,我可没帮你拍这玩艺儿,我是让贺敏帮你拍的,他不是特感激你帮他洗清了罪名嘛,你看看拍的满不满意吧。”
陈丽娜不听这个,只问他:“拍到了吗,我看看,咋样。”
于东海啪一声,一沓子黑白照片递过来了,当然,也指着陈丽娜的鼻子说:“我桌上写了东西那事儿,你没告诉任何人吧。”
“没有,谁都不知道,我又不是傻子,那种事儿,哪能到处说去?”陈丽娜说。
“可千万不能告诉你家聂工,否则我就没法再面对他啦。”
陈丽娜心说当初冷奇和聂工一人一个窃听器,小伙子,你的底裤全掉光啦。不过为了维护他的形象嘛,还是得说:“没有,我向领袖保证,谁也不知道你的事儿。”
接过照片来,黑白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和一个五十多岁,胖到肚子滚圆,向个孕妇似的男人,就算拍成爱情动作片,陈丽娜也懒得看呢。
“那个,小陈同志,听说你们正在建设一个毛纺厂?”人小陈要走了,于东海又追上来了。
“嗯,怎么啦,有事儿”
“我爸呀,一直是咱们红岩一毛厂的机械维修师,你们要有大型机械方面的安装调试,随时找我。”于东海拍着胸脯说。
“行啊小伙子,你要真行,我们会用你的。但你可别明明啥都不懂,故意为了接近我,或者是想搞点儿暖昧就扯个虎皮充大旗,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和聂工可恩爱着呢,也特讨厌小年青们没事献殷勤,那叫啥来着,浮夸。”
对于向自己献殷勤的小伙子们,两辈子见多了,陈小姐从都是不假辞色的。
她知道孙爱男家住在哪儿的,上前敲门,直接就问了一句:“孙爱男在吗?”
孙爱男正在家洗头发呢,开门就问说:“你谁呀?”
陈丽娜敲开了门,直接就说:“把头发擦干,坐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孙爱男揩着头发,见了陈丽娜,已经不高兴了,冷冷说:“我跟你这人没啥说的,你赶紧走你的。”
陈丽娜一巴掌,就把照片全甩在桌上了:“邓大庆可是有老婆的人,而且他老婆也在粮站工作,孙爱男你不要命了吧,跟邓大庆一床上睡?”
照片定奸,这事儿将来挺普遍,现在还是个新鲜事儿。
毕竟有那么珍贵的胶卷,谁能想到会有人拿它拍这种恶心的照片呢。
大中午,窗户外头拍的,一上一下,好几张呢,确保俩人的脸都露过相儿。
孙爱男下意识的就准备要撕照片,陈丽娜一幅没所谓的样子:“撕吧,赶紧撕,我那存着底片了,你撕多少,明天我就能洗多少,我给你贴个满矿区,就跟你当初三更半夜,悄悄贴人大字报一样,孙爱男,咋样?”
“你究竟想干啥?”
“想干啥?就想清算你们这些当初跟那阴沟里爬出来的鬼似的,三更半夜街贴大字报,然后忽悠着那些小卫兵们整天斗这个斗那个,躲在后面像贼一样操纵时局的坏分子们,怎么了,我这清算,你还满意不?”
“你,你想我咋样?”
“写一张大字报,检举自己的罪名,从十几年前开始,贴过多少张大字报,污蔑过多少个人,又害多少无辜的人给人过,全写在上面,然后署上你的大名,半夜给我贴广场上去。”
“你居然叫我贴自己的大字报?”孙爱男要有心脏病,此刻就死了。
“你要贴了自己的大字报,顶多名声坏透,走路上别人啐你几口,我要贴了你的小照片儿,那可不止是人啐,你会成个破鞋,整个矿区人人喊打,你自己选吧。”
说着,陈丽娜就把一张纸给啪桌子上,转身走了。
孙爱男看着照片,于桌子前坐了半宿,几番想上吊来着,但是,看人上吊容易,自己的脖子,就是伸不到那个绳圈圈里头去。
次日一早,街上贴满了孙爱男自己揭发自己的大字报。
当然,要不是她自己揭发自己,任是很多当初整天在批人的小卫兵们也不知道,有时候她半夜悄悄贴人一张大字报,只不过是眼红那个人穿了件好点儿的衣服呀,或者是兜兜里别了一支钢笔呀,再或者,仅仅就是因为一个女人的头发生的比自己的细软乌黑。
矿区顿时一片沸然,就连几位大领导都给吓了一跳。
阴在暗处的蛀虫,偶尔一日曝光在阳光下,其丑陋的形象,确实够吓人的。
但孙爱男却是出奇的从容,每天照例做饭吃饭,上街买菜,毕竟王富生留给她的钱还是够用的嘛,邓大庆给她剪来的羊毛,也挺丰厚的。
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活着受冷眼,总比死了的好。
要不一句老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呢。
只要那些丑陋的床照不被贴出去,她就还能继续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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