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人间失格
“小红,你可是个高中生,眼看高考,你们还报名了很多考试,你知道你是什么吗,你的价值远远在那些小混混们之上,今天是我们赶到的早,万一我们来的晚点儿呢,你怎么办?”田晋特别生气。
刘小红说:“可你们不是来了吗,尤其是王场长,要我说王小兵要杀我,他估计一两个小时后才能来吧,我说我要杀王小兵,十分钟,他就率着民兵来了,田伯伯,你们一直觉得王广海管不住儿子,今天你看,他能管得住吗?”
说白了,自己儿子欺负人,那就磨磨蹭蹭,听说儿子给人欺负了,他跑的比兔子还快。
“你以为大学很容易考的吗,我告诉你,今年据说有五十万人要参加高考,共和国才有几所大学,你在矿区是个人物,出了矿区,屁都不是。”王小兵还说。
刘小红指着他的鼻子说:“我就为了往后能不看见你这张酒糟鼻的脸,我也能考上,全国只招一个大学生,那绝对就是我,王思甜。”
“你要考不上,你就等着我笑话你。”王小兵还说。
“滚你妈的,吃牢饭去吧,你勾结油耗子,你还烤我的猪,王广海,你今天要不把王小兵扭公安局,我就到矿区贴你的大字报。”刘小红吼说。
田晋也是气坏了:“报案,蹲号子,王广海,你这儿子没救。”
一群民兵把王小兵和那帮油耗子抓走了,这一回,他们盗窃的可是农场。不但要扭公安局,就民兵们给他们的一顿毒打,也够他们受的。
刘小红坐在自己给卸成八块的猪跟前,因为看旁边恰好有个坑嘛,就把肠肚啊,骨架啊,一些卸开的肉啊,全给埋里面了。
黄花菜跟一股旋风似的赶来了,见刘小红把肉全刨着埋了,就开始数落她:“都杀了,你为啥不拿回去吃,就非得埋了嘛,脏了肉可是要遭天谴的,领袖在天上看着你呢。”
说着,黄花菜把肉全刨出来,就说:“拿回去洗洗还能吃啊,这娃咋还哭上了?”
“咋哭上了,我咋就不能哭了?”刘小红抹了一把眼泪,把肉从黄花菜的怀里夺过来,又扔坑里了:“这是我妈给我养的猪,是我的学费,我每天都在攒钱,我也一直在努力,可我怕自己考不好,对不起我妈的猪,对不起我小姨给的那些钱,我对不起我妈,我也对不起我小姨,对不起我爸,给我挡子弹的爸爸,我爷我奶,可我累,我特别特别累,我怕我考不好,我本来今天种完麦子,还会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复习代数和几何,可现在没啦,不但没时间复习,我的猪都没啦,我对不起我的猪,我要不是偷了会儿懒,想烧水洗个澡,要能早到地窝子里十分钟,它就不会死了。”
她坐在地上,蹬着地就大哭开了,甩着头发连嚎带蹬的,死活就不肯叫黄花菜把肉拿走。
黄花菜看了半天,说了一句:“这女子瓜掉了。”当然,也把肉扔下了。
刘小红坐在戈壁滩上顶多就坐了五钟分,高三啊,别人可能还有矫情,伤怀的时间,但她没有,她得赶紧回去帮着陈丽丽种麦子,种完了抓紧时间,能复习多少就是多少。
“我来帮你复习,但我大概来晚了?”聂卫民说。
刘小红还在戈壁滩上坐着呢,也不知道聂卫民什么时候来的,说:“没有,而且我还得告诉你一句真话,我们生活在农场,冬天就只能在学校的澡堂里洗澡,寒暑假的时候,我们太忙,很多时候我三天都不洗头的,我确实经常和小猪崽子睡在一起,身上有它们的味道,臭烘烘的。你要想找个漂亮的,干净的,身上永远有洗衣粉香气的,逗逗就会脸红的女朋友,我肯定不是,快走吧,以后见了我,别说你认识我。”
太宰治在《人间失格》里有一句话,身而为人,我很抱歉。
抱歉生在这世上,抱歉必须要努力,也抱歉努力了,却又达不到所爱的人的,期望。
这种抱歉,才是今天在小母猪被人烤了之后,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高小冰在为明天该带那几条裙子去学校的时候,她在苦恼自己的小猪总会生病,当高小冰听着最新的欧美流行音乐练口语的时候,她在田里起猪菜,剁猪食。
不论将来如何,她现在不是聂卫民想象中的那个,可以寄予初恋的姑娘。
聂卫民坐在戈壁滩上,突然就想起来,陈丽娜在农场当场长的头一年,农场里办联谊会,自己在地窝子里睡着了,早晨起来,踏着白雾出门,看到的那个,白雾蒙蒙中,穿着花裙子,披着长发,手里拿着一束满天星的,小姑娘。
她站在人群中央和二蛋跳舞的时候,头上一朵大红色的大丽花,农场,是聂卫民心中的乌托邦。
把自己带来的辅导书留给刘小红,聂卫民找田晋了解了一下情况,明白了。
一头猪,给混混们吃了也就吃了,农场大多数人会自认倒霉,而刘小红的猪,是她的学费,王小兵吃了一只猪,可她丢掉的,是自己一年大学的学费钱。
此时的聂卫民,心中只有一件事,就是把王小兵给,搞进少管所去。
光拘留是不够的,只有把王小兵搞进少管所,刘小红才能真正,扬眉吐气。
这不,他从田晋家出来,班车一搭,就又跑矿区了。
矿区呢,二蛋最近过的简直不要太嚣张。
他有一把吉它,而小弟们都爱听歌,一到周末,就跑到石油广场去唱歌。
你还甭说,他就唱些老歌,偶尔也唱点儿自己编的歌,石油工人们周末比较清闲嘛,跑来看他唱歌,还给钱呢。
一帮小弟簇拥着,唱歌赚到钱了,就到川菜馆去撮一顿,二十个小弟,白米饭管够,哈密来的小混混们,最近因为营养好,吃的好,个头儿那叫一个节节拨的往高里窜。
早不是原来那营养不良的样子啦。
聂卫民,那是大哥的大哥,小混混们本来嗨着呢,一见聂卫民,全一溜烟儿的就过来了:“大哥好。”
聂卫民只跟二蛋讲王小兵的事儿,以及,他想搞王小兵的原因。
“大哥,就王小兵吗,还是还有别人,比如尤布他们?”
“就他,咱得给弄进少管所去,大的那些少管所不收,再说了,油耗子,那是公安的事儿,咱们不能插手。”聂卫民说。
二蛋这种人,干事不问来由,更何况是他哥吩咐的呢,吉它往后一靠,就说:“哥你咋说我就咋办,咱们兄弟大干一场。”
1号基地。
没吃饱的苏向东一直跟在陈丽娜的屁股后面,想打探她那一手好车技,是从哪来的。
“聂工教你的?”他说。
聂工正在指挥着三蛋和邓淳俩给自己搭葡萄架呢:“我可没有,我开车从不超过六十码,而且,像漂移、甩尾,弹射起步,那些东西都是改装车玩的,普通车辆又用不到,苏工你未免太纠结这些东西了。”
陈小姐下午还烤了面包呢,给这几只小兔崽子们吃。
而且,去年过年矿区给聂工奖了一台冰箱,虽然在陈丽娜看来,不过个老冰箱而已,还嗡嗡嗡的直响,但在基地来说,却是唯一的一台,里面还存着好多人家怕坏掉的东西呢。
她今天烤的是牛角酥。
调好油酥一包,再放上红豆沙的馅儿,烤出来全放冰箱里,几个孩子至少够吃三四天的。
“能跟我说一下吗陈丽娜女士,你的技术,到底从哪儿学来的?”苏向东于是又进来,缠着问陈丽娜。
“你会主动招供自己就是大油霸吗?”陈丽娜反问。
苏向东当然不会,但是,他也执迷不悟,顿了半天,他说:“我过往的经历,不允许我承认自己没有干过的事儿。”
“又来我这儿卖惨了,我得告诉你的是,聂工的母亲去的也很惨,而冷奇的父亲,是当着他的面吞枪自尽的,但他们没有跟你一样,把这些当作自己作恶的借口,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是懦夫,他们懂得甩开过去,用自己的双手创造未来。”陈丽娜说。
苏向东想了半天,说:“我除了承认你的车技之外,还是认为,你图有外貌而没有内涵,虚有其表,你这是在洗涮和粉饰一代人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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