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泉又道：“说回刚才那事，既然何董知道有人要陷害他，为什么还要去北京借个国宝回来让人偷呢？”

杜海椒道：“人家既然敢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我又怎么可能知道？我又不是阴谋家，更不是做生意的。”

“啊……原来你也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什么事情都知道呢。”易泉嘿嘿笑道，充满讽刺的意味。

“……”

路途很漫长，以这样的速度看，不到凌晨四点钟，他们绝对到不了目的地。

何家大宅里，此时戒备森严，如临大敌。当然了，只有潜伏危机，从表面上看，这里似乎没什么异常，风平浪静，电视照看，饭照吃，何中天在电脑前面照常下象棋。

但对于何倩雨来说，这是一个煎熬的夜晚，因为除了卫生间之外，她连睡觉的房间都被人安装了监控摄像头，完全没有半点**可言。只是她也很清楚这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所以没闹什么情绪，就算有再大的情绪，应该憋在心里。

温馨的房间内，何倩雨独坐在床头上，顾影自怜，手中仍持着那支形影不离的钢笔，默默出神。她看起来面容憔悴了，却依然是那么美丽，更有种沧桑的美。

此时敲门声传来，外面荡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小丫头，是爷爷，睡了没有？”

何倩雨打开门，象征性地笑了笑：“还没。”

何中天失去了往常童心未尽的模样，此刻更像个满面沧桑的老人，一双深邃的眼睛里充满了智慧，像一个取之不尽的宝库。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何倩雨急忙移来一张椅子让他坐下，然后自己则坐到了地上，依偎爷爷骨瘦如柴的大腿，继续出神……

看着这个唯一的孙女，何中天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心里五味杂陈。她原本明明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可偏偏酿成了一场悲剧。

“最近外面坏人多，要你躲在家里真是委屈你了。”何中天语重心长地叹道。

“不委屈，我很感恩。”何倩雨脸上出现一个惨淡的笑容，却也不是装出来的。

“哦？”何中天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见孙子提起“感恩”这个词，有点诧异，一手摸着她的头发，另一手捋着自己的胡须道：“却不知你对谁感恩？”

“当然是对爷爷了，还有爸爸，还有椒姐、易老师、王栋大哥……很多，太多……”何倩雨说到最后，终于忍不住落下两行泪水，这些人里面有些人创造了自己的生命，有些人为了自己而走到一起，所做的一切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保护自己。

“嗯……你懂得感恩，爷爷非常欣慰。”何中天缓缓点头，说是欣慰，其实更多的是心疼，又道：“但这些还远远不够。”

何倩雨任由自己的眼泪默默地流淌着，想了一会道：“我知道，但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不知道怎么去回报。”

何中天干笑一下，道：“错了错了，你不需要报答任何人，感恩是一种情操，有心则足矣。你现在最需要做的是学会爱自己。”

“爱自己？”何倩雨愣了一下。

没有人知道，她长得倾国倾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却发自内心讨厌自己。她说不出讨厌自己的理由，只知道这是所谓的不知足。

但不知足是没有罪的，没有人敢抓她。她要求的也不多，就只想回到七岁生日那天，让时间永远定格在那里。

那里有她一生中最美好的东西。而现在，她已经没有了。

何中天慈祥地笑道：“先学会爱自己，才能爱别人，才能得到别人的爱，而且要接受爱，不要拒绝。”

“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因为我很累。”何倩雨的无力地合上眼睛，泪水流得更快。

回头想想，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跟爷爷聊天了，这是一种享受，要哭，就哭个痛快。

何中天轻轻拍着她的脑袋，道：“我问你，你觉得你有朋友吗？”

何倩雨想了一会，道：“有，椒姐是我最好的朋友。”

“嗯，那你觉得朋友是什么？”何中天又道。

“是能听我诉说的人，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的人……”何倩雨想都没想。

“你又错了，这不是朋友，她充其量只是你的工具，听你倾诉的工具。”何中天摇头叹道。

听了何中天的话，何倩雨抬起脑袋，泪眼汪汪地看着这位慈祥的爷爷，轻轻摇头，表示无法理解。<cmread type='page-split' num='3' />

何中天抚了抚她的脸，微微一笑，脸上的皱纹越发明显，说道：“朋友其实就是空气，彼此存在，却又影响彼此，是在你沉醉于幻想中时能够提醒你时间，且证明你并不孤单的人。”

何倩雨眨巴眨巴眼，没有说话。每次听爷爷说话她都觉得像听天书一样，总觉得其中充满禅机，却又难以参透。而且在记忆中，这是爷爷对她说过的话中最深奥的一次。

何中天躺到椅背上，昂着头长叹一口气，道：“不着急，等你学会‘爱’的时候，自然就能理解朋友的含义。你知道什么叫爱吗？”

何倩雨依然摇头，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理解肯定又错了，就算说出来也是错的。

何中天道：“记住，爱，仅仅是一种付出，绝对没有索取。千万不要把你的烦恼，转移给你所关心的人，或者是关心你的人，不要妄想从任何人身上获得什么。当然，除了知识以外。”

何倩雨想起了杜海椒，好像自己一直以来都在对她吐苦水，几乎每天都有把自己的烦恼转嫁到她身上，如今仔细想想，好像是有点不应该。

“爷爷刚才跟你说过的话，你记住就行了，不要求你马上就能理解。”

何中天又怜爱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孙女，接着道：“再跟你说一样，你知道什么叫包容心吗？”

何倩雨继续摇头。

何中天竟笑了，道：“傻丫头，所谓包容心不就是保持一颗包容别人的过错与缺点的心吗？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其实你明白，只是在爷爷面前没有底气说出来。”

何倩雨也淡淡地笑了笑，破泪而笑，感觉爷爷很滑稽，既然知道自己明白，又何必还要问呢。

然而何中天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又道：“但爷爷必须提醒你，要包容别人，你首先就要包容自己。”

“包容自己？”何倩雨喃喃道，似懂非懂。

“你连自己都无法包容的话，又谈何包容别人？”何中天反问道。

何倩雨手里仍握着那支钢笔，这支笔现在就是她的命根子，一旦某天丢失了，就真的是活不下去了。

何中天从小看着她长大，自然早就看透了她的内心，此时又是轻轻一叹，道：“就好像你手里这支笔一样，如果你弄丢了笔套，你会很伤心，如果丢了笔身，你更伤心。但生活其实很简单，你只需要记住好的那部份，为什么不能反过来想想？就算笔套没了，但你还有一支笔可以写字；就算笔身没了，可你起码还有个笔套能留作纪念啊。”

何倩雨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脑海里仿佛有人敲了一下警钟，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好像一瞬间想通了许多事情，又好像没想通。

她很清楚，并不等同她的人生，笔是完整的，却没有灵魂。她有灵魂，可人生却不完整。

若得若失的感觉非常奇妙。

何中天没打算做太多解释，站起来慢悠悠地走出了房间。<cmread type='page-split' num='5' />

何倩雨也没有再说什么，扶他到门口就站住，互相对视，轻轻地点了点头。

何中天忽然又露出个欣慰的笑容，转身时又说一句：“有一点你已经懂了，那就是语言是最低档次的交流媒介。这样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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