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神县城关镇是个不到十万人的小城镇,所有的街道都荫掩在茂密的树冠之下。以香樟为主的街道绿化树木,此时仍然是郁郁葱葱,到三四月份、嫩芽冒出来的时候,才会开始掉下枯老的树叶。
城关镇的办公楼位于雨神河边的林荫道上,大门正对雨神河,街道对面的河边是大片的菜地。
陈青云用力推开沉重的大铁门,传达室走出个身材有点佝偻的老人,他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问道:“请问你找谁?”
“没什么事情,随便走走。”陈青云看着寂静的办公楼,随意问道:“老人家,还没下班,办公楼怎么就没人了呢?”
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艰难的笑容:“小伙子,今天才初八呢,大家都在请春饭,早点下班也正常嘛。”
陈青云看看手表,已经快五点了,这个时候还期望有人留在办公室,确实不太可能。雨神县的习惯,没有重要的事情,不会放到元宵之前处理。也许自己所在的红杉镇才是真正的例外,这个时候,应该是所有的企业都已经开工 ,机关也正常上班了,毕竟要处理的事情很多。
陈青云没有料到,他与雨神县城关镇真是结下了不解之缘。孔德机的安排是要他担任镇长,还没等到任就被莫皎送到省委党校学习,回过头来却要担任城关镇的书记。
漫步在河边的林荫道上,陈青云回想起上午莫皎与他的履职谈话。莫皎告诉陈青云,目前s省的局势比较复杂,胡奎到任后还没什么动作,但此人作风霸道,s省也许会产生不小的风浪。在这种情况下,最明智的做法是明哲保身。最起码的要求,是善于团结同志。城关镇不比红杉镇,他所有的工作都在县委、县政府眼皮底下,所有的动静都会落入有心人的眼中,而实际权力还不如山区的红杉镇。
当陈青云离开莫皎办公室的时候,莫皎思虑片刻后,送他四个字:和光同尘。
学文科的陈青云怎么会不理解这四个字的含义,这是出自《道德经》的那句:“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取韬光养晦之义,这是在复杂环境下的自保之策,此时他真正感受到莫皎的关怀。
陈青云走到风雨桥上,叫服务员泡壶铁观音,坐在窗边,静静地看着桥下清澈的流水,思绪却不在流水之中,他脑海里翻滚的是玉华山小庙中老和尚的话:“流水下山非有意,片云归洞本无心;人生若得如云水,铁树开花遍界春。”是啊,人生想得到自在,是最不容易的事情,如果在这种复杂的环境中能够做到游刃有余,天下大可去得。
念头通畅了,陈青云心情恢复平静。他叫来服务员,点上腊肉煲仔饭。他不想打扰于春辉、江秋水等人,打算就在这风雨桥上对付着。
就在陈青云等待的时候,对面站着两个俏生生的小姑娘,其中嘴角有颗小黑痣的姑娘说:“帅哥,我们可以坐这里吗?”陈青云环顾百多米长、二十多米宽的风雨桥,好像就剩下他对面的座位,微笑着说:“坐吧,这是空位。”
两位小姑娘坐下后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陈青云从他们的交谈中听出来,那位嘴角有痣的姑娘叫柴静,那位长要甜美、微笑的时候嘴角出现小酒窝的姑娘叫什么笑梅。
陈青云准备吃完饭就离开,不影响她们的说话,但接下来的情形留住了陈青云的脚步。
“柴静,听说你们换书记了,那个大色+狼终于离开了城关镇。”笑梅咬着柴静的耳朵说:“听说新来的书记手段很厉害,别把你给勾上手。”
柴静扭身咯吱笑梅,口里骂道:“要死了,你要感兴趣,等他上任后介绍给你。”她叹气地说:“吕涛当权的这几年,好几个姐妹被他祸害了。那个人真厉害,别说那些副书记、副镇长,就连娄镇长在镇政府说话都不好使,终于走了。”
笑梅轻声说:“上次到你们单位录节目,那个吕涛竟然抓着我的手不放,恶心死了,他没惹你吧?”
柴静瞪着眼睛说:“他敢,不怕我爸收拾他。不过听说新来的书记也很霸道,他们红杉镇好多人都被他挤走了,应该后台很硬吧。”
“这个老家伙,如果被我逮住机会,一定狠狠教训他。”笑梅板着脸说:“我最恨仗势欺人之辈,也最恨趋炎附势之徒,不然也不会躲到雨神县来。”
柴静说:“你这样躲下去也不会办法呀。”
笑梅冷笑着说:“你以为我会怕他,只是觉得恶心而已。”随后咯咯笑道:“雨神有你在呀,我还可以经常回去陪爷爷、奶奶,ting好的。年把几个月后,说不定我又杀回去了。”
柴静也笑道:“你不是想在雨神钓金龟婿吧。”
笑梅哂笑道:“蓉城大把的青年才俊,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唉,柴静,你们去年的年终奖发了多少?”
柴静郁闷地说:“你自己留着吧,算是怕你们大城市的人。我们是差额拨款单位,工资与人头费由县财政拨款,但所有的税收也交到县财政去了,镇政府的活钱只有非税收入与企业上交利润。去年城关镇的十多家企业中,只是东北楼有盈利,还不够吕涛老贼挥霍,哪有奖金。”
“听说红杉镇那老头搞经济很有功夫,以后你们的日子肯定会好过。”笑梅叹道:“只希望他不会像吕老贼那样好+色,看到老母猪都想咬一口。”
陈青云听到这位天真活泼的小姑娘总是说自己是老头,忍不住笑道:“小妹妹,你说的老头是谁呀?”
“马上要到城关镇当书记的陈青云呀。”笑梅话音刚落,马上反应过来:“你叫谁小妹妹?我们说悄悄话,没叫你听呀,好没羞。”
陈青云微笑着说:“我只是为你口中的陈青云鸣不平,被你说得那么不堪、还变成了老头,你说陈青云冤不冤呀?你认识陈青云吗?”
笑梅抢白道:“已经当上县委常委、城关镇党委书记的人,能不是老头吗?听说红杉镇的经济发展不错,我们台里多次想去采访,县委宣传部的江部长硬是不同意。这些当领导的,没人不霸道,你说那个陈青云能好得了?”
“县里好几个领导还不到四十呢,怎么会当上领导就是老头呢?”陈青云饶有兴趣地辩解说:“再说了,陈青云有你说的那么霸道吗?”
“拜托了,大哥,快四十了还不老吗?”笑梅翻着白眼说:“我可听好几个局的领导说过,红杉镇的陈青云既狂妄、又不近人情,能是好人吗?”
柴静看着俩人争论,却不说话,她可知道,红杉镇的陈青云非但不老,还是未婚青年。只是那个人在雨神县官场的名声不好,连自己的父亲也不待见他。
柴静与笑梅的煲仔饭送来了,陈青云笑着说:“你们别说陈青云的坏话了,这顿饭算我请客,行吧。”说完,他将服务员叫来,结帐后起身离去。
他没有生气,只是觉得官场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还真是磨练人的好地方。他不由得想起老和尚的话:身在公门好修行。
卫斌没有跟随在陈青云身边,陈青云交给他的任务是以卫斌的名义租一栋独立的民房、至少得是个大套间。陈青云对吃住都要求很高,估计城关镇政府不能为他提供较好的住宿条件,还得由他自己解决,但是得以卫斌的名义。
此时,在城关镇的镇长娄文俊家,六七个人正喝得痛快,只是娄文俊的神情有些抑郁,埋头喝闷酒。
“老娄,别想那么多了,陈青云再狂,也不会比吕老贼更霸道,开心点吧。”国字脸的城关镇副书记张保华粗声粗气地说:“他再有来头也不过是个毛头小伙子,我们合起来还斗不过他。听说孔书记本来是要他当镇长,谁知道转眼就成了党委书记,真是世事无常呀。”
副镇长李利民说:“保华书记,你可别小看这个陈青云,他在红杉镇两年时间,逼走张功和蒋红,架空王建军和张兴国,手段厉害呢。”
企业办主任马克说:“红杉镇的发展还是靠陈青云,再说李节、何成、李春平等人的提拔,也是陈青云推荐的,说不定会是个好领导。红杉镇的干部收入在全县是最高的,只是管理太严厉,有点可怕。”
“典型的顺我者昌、逆我者忘。”张保华气呼呼地说:“马克,你可以抱住他的大腿,我们这些人怎么办?”
娄文俊打断张保华的话说:“保华,喝多了,少说几句吧。我们以不变应万变,先看看再说。明天县委召开常委会,宣布陈青云的任命,后天就会正式上任。这两天你在机关多盯着点,安排好后天上午的机关干部大会,别出什么岔子。”
在副县长孟林家,也邀请了几个客人吃春饭。
“孟县长,眼看陈青云这个小臭崽子就要爬到你的头上,真是老天无眼呀。”脸色灰败的张兴国两眼射出怨恨的目光:“我可算是被他害惨了,希望看到他没有好下场。”张兴国被免去红杉镇党委书记职务,没想到汪科又在他背后捅了刀子,说他索要贿赂二十万元,张兴国不认帐,闹到检察院,没想到汪科留了后手。后来被孔德机与林华压下来,退还汪科的二十万元,算是主动退赔,检察院也没有提起公诉,但张兴国所有的职务被撸个精+光,在县政府后勤科混日子。
张功神秘地说:“兴国老弟,别看陈青云现在风光,马上就会有人收拾他,蹦跶不了几天的。”
张兴国像打了鸡血般,蹭地坐直身子,瞪着牛卵大的眼珠子问道:“张功兄,你说清楚点,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功凑到张兴国耳边说:“咱们是本家,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能不帮助你吗?上面有大人物要整陈青云的材料,如果你有什么线索,赶紧提供出来,现在可是好机会。”
张兴国立马说道:“他的事情我最清楚不过,红杉镇的建设工程有好几亿华元,他能不在里面捞好处吗?有几个简单的事情最说明问题:陈青云来到红杉镇几年的时间,从未在财政所报销过费用;他的专车是豪华版的越野车,名字叫陆地巡洋舰,还有个专职司机,据说是投资商向他行贿的;他有好几个非常漂亮的女朋友,打扮都是非常时髦,这花钱可海了去了;我偶尔听到来红杉镇游玩的那些漂亮的女孩子议论,陈青云在蓉城有栋豪华别墅,他参加工作有多长时间,不受贿能买得起?”
蒋红拍着张兴国的肩膀说:“还是张书记有办法,我们好好合计,一定要把情况mo清楚,让陈青云的后台干着急。”他有意说出张兴国以前的职务,就是要激怒张兴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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