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精卫算一代侠客,还是做了汉奸。都说胡兰成话说的漂亮,书写的好,可他也是汉奸。这城里以前还有好多伪军、巡警,他们中不少是好人,都是个热心肠,只是一家老小,既是要做父亲还要做丈夫、儿子,为了乱世中糊口,也做了走狗。傻孩子,就算大家都是好人,做出来的事情也不一定是好的。即使是真有好人,当他觉得不公平的时候,他也会变成坏人。”
他活了老一辈子,经历过各种年代,什么也不怕,只怕闺女过得不好,孙子孙女无法成人。在他的壮年,他亲眼瞧见皇帝怎么退的位。后来,他看见持续不断的内战,和日苯人怎么进的四九城。
枪声与炮声,从来不曾从他身边离开过。
他活的窝囊,活的不堪,只是为了挣扎着这一条命,好死不如赖活着而已。
战争没有使他沮丧,兵荒马乱照样还能活着,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能值得庆祝的呢?
当然要是有和平,这能使他更加的高兴。
至于眼前的好日子,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的,终于在临老过上了老太爷的日子。对家务,对工作,他已经不再操心。他现在顶重要的工作是浇浇园子里的花,给笼子里的鸟换食添水。
其他时间就是接着外孙、外孙女上下学,遇着好天气,再带他们逛街买东西,遇着了识得的人,攀谈上两句,听人家恭敬的喊声寿老板。
身量不高,但是那长脸,显出特别可敬畏的地方来,使他很有威严,别人喊声寿老板果真是货真价实的,而没人能小瞧。
这样的好日子,他舍不得的,恨不得向老天爷再借个五百年,可是他晓得,这是不现实的,所以他现在不得不把他所知道的,趁着有限的时间都塞给闺女。
他的少年与壮年都是吃尽了苦处的,找了个逃荒的女人安了家,生了个闺女。
闺女只上过小学,他便无力供养。直到他这外孙辈,他才觉得他必须给他们最好的学识,好能成为朱老头和于老头这样的文化人,虽然他是不喜欢这些人的。
但是他知道他跟这些文化人,一直都是天上与地下的差距,他一个跑堂的是下贱的,而文化人受人敬仰,甚至日苯人来了,也得先礼后兵。
临老了,他口袋有俩钱了,他才觉得有了地位,他用了一辈子的时间,才能跟这些人文化人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爸,你没事吧?”寿山这样直勾勾的发呆,可是吓坏了周萍。
寿山叹口气道,“没事,我就是为了你好。”
周萍小声的道,“那李和是好人吗?”
“他,只是心比别人软一点罢了。第一次见面,什么底细都不知道,就敢把你爹领回家,要不你以为你有今天的好日子。”想到与李和相识的第一次,那个下大雨的日子,他的嘴角不禁抿起了笑容,“但是又有一点过于老成了,当然老成是好事,要不然他也不能有今天的成绩。”
周萍又问,“他那怎么就不担心平松这些人不是好人,只有你一个人瞎担心?”
寿山反问,“一个皇帝需要关心他的臣子是好人还是坏人吗?”
周萍想了一会道,“好像真的不需要在乎。”
“只有臣子间斗争,才需要互相防着。今天就说这么多了。帮我准备好车,我去朱家看看,哎,好好的人,没了,怎么就突然没了。”寿山叹口气,站起身出了门。
太阳依然挂的老高,在空中不放过普宁任何一个角落,可是大雨来临便立即没有了脾气。
一阵措不及防的暴雨在李和还没到家之前就下了。
他准备把车子像往常一样停在巷口,可是发现原本的位置已经被他的那辆面包车给占据了,不用说是何芳回来了。
他没办法只能另找停车位,大马路的路边是不能轻易停的,他绕了一圈把车子停在他家后院厨房的围墙边上,拐角就是车丽丽家。
从车子里出来,一阵小跑,窜到了车家的屋檐底下。
车家的大门是开着的,李和怕人家瞧见,特意躲到了墙边。
不过哪怕距离这么远,好像依然听见了屋子里吵闹声和劝架声。
他倒是略有耳闻,车丽丽再嫁后,找到的男人并不怎么靠谱,带有严重的家暴倾向,有经常挨揍的情况。
陈大地几次问李和关于车丽丽和孩子的情况,李和都没怎么多说,顶多也就是敷衍一下。
“你还有没有人性!”
李和听到了车丽丽的哭声。
车家只有两间小屋子,隔声不好,要不是下大雨还能听见的更清楚。
只是他对这种事情不关心,懒得细听,正要作势冲入大雨中,却从屋里奔出了一道人影。那道人影看见了墙角的李和,难堪了一下,擦了下脸,撑着笑,带着嘶哑问,“李老师,你怎么在这呢?”
车丽丽满身狼狈的站在雨中,李和瞧着有点不好意思,指着自己的车子道,“我家没地方停了,我先停在这里。”
“你他娘的别走!”屋里又跑出一个男人,拿着皮带不分青红皂白的往车丽丽身上甩去。
车丽丽一声尖叫,旁边还有车丽丽老娘的哭声,不顾一切的劝阻那个男人!
李和迈腿想走,因为一切都是车家咎由自取。
“草你老母!”
男人粗糙的骂声又进入了李和的耳朵中,他还是停伫了脚。
他实在是也瞧不上这种人,对着那个男人喊道,“住手。”
那男人果然住手了,车丽丽像得了救星,立马奔到了李和跟前,不顾脸面了,扯着李和的衣袖道,“李老师,你帮帮我,这人不是东西!我要跟他离婚!”
“你松开手。”李和想甩开车丽丽的手,没有甩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原来是李老板。”那男人刚才只顾与车丽丽计较,确是没有发现是李和,现在发现了,态度180度转变。
在巷口里不管是混的,还是做生意的,都是知道这李家是不能轻易惹的。
这男人也是巷口里的顽主,早就瞧见过这一片的老大小威对李和点头哈腰,还经常挨揍。当然不止小威一个人点头哈腰,只要是有名有姓的都对着这李老板恭敬。是以他知道,这李家不是他能惹的。
李和伴着脸道,“有本事冲外面使去,在家里对付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那男人嘿嘿笑道,“自然没你李老板有本事。”
他虽然怵李和,可是还改不了油腔滑调的性子。
李和皱着眉头,指着雨幕道,“现在就给我滚蛋!别要让我再看见你!”
男人犹豫了一下,强撑着道,“李老板,你是有能耐,可是我走丈人家,也不能碍着你事情了吧,你身边的那个可是我媳妇。”
他还是要面子的。
李和不耐烦的道,“我不说第二遍,你是晓得我能耐的。”
“你这女人有胆子就一辈子别回来!”男人看见了李和的那股阴沉气,不敢发作,只能对着车丽丽发狠。撂下了几句话后,转身就走了。
待那男人走远了,车丽丽才松了一口气,不好意思的松开了李和的胳膊。
“谢谢你,李老师。”
李和道,“没事,注意着点。”
“都是你害的!”车丽丽老娘冲着李和大吼,“要不是你把陈大地躲起来了,能有今天这事吗!”
“跟人家李老师有什么关系!”车丽丽赶紧把老娘拉回屋里,然后过来对李和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浑身湿透了,想把衣摆扯直了,可是衣服还是黏糊糊的贴在身上。
“你也是读过书的,还是个老师。”
李和丢下话,不等车丽丽答话,直愣愣的冲入了雨中。
回到家,不用说身上都是湿透的。
何芳心疼的给他找干衣服,擦头发,埋怨道,“你不能停雨再回来啊,非这么着急,电话都在身上,打个电话我给你送伞就是了。”
“拿把伞给我,我去拿下东西。”李和想起来从朱老头家搬回来的东西还在车的后备箱里,需要给取回来。
“什么东西?明天去取不行。”
李和道,“朱老头过世了,给了一点东西,我放车里了,去拿回来。”
“什么?”何芳心里一惊,“这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这么突然。”
“中午的时候,走的时候也没痛苦。估计葬礼是单位办在殡仪馆,到时候一起去吧。”
何芳瘫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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