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撩起帐帘,一股浓郁的熏香加热浪便扑面而来,竟让九儿大大打了一个喷嚏。视线所及就见一巨大的镂金掐丝鹤嘴香炉正在袅袅向外冒着丝丝缕缕的香雾。浅浅的金色帘幕,被排排承尘的宫灯照耀,光泽迷离,若有流金浮动。纱幔低垂,锦被绣衾,榻前的案几之上,琥珀酒,碧玉斛,金足樽,翡翠盘。
没想到这才不大的功夫,这大帐之中已是变了一番模样。
此时已是接近傍晚时分了,那小柿子也不知是春睡未起,还是提前准备就寝了。他万千的青丝洒在榻上,慵懒地单手撑着头,另一只葱白玉手举着一只玉杯,正姿态妖娆地斜斜歪在榻上浅尝小酌。
一个小兵举着小拳头正在给他捶着腿。那小兵瘦瘦小小的,唇红齿白,弱质芊芊,一见便知是个侍女装扮的。
“这骚包的小柿子,出门行军居然还带着女人!天哪,他这是出去打仗,还是出去度假啊!”
九儿无语仰望苍天,深深为自己的南路大军鞠了一把同情的泪。就这样的小柿子带领的大军,能打得了胜仗吗?
“牛儿可是有什么要事要禀报本王的吗?”
这声音依旧有些慵懒,还有些沙哑,婉转低回间,就像是有一根羽毛伸进了九儿的耳中轻轻挠了挠,让她直想伸手去抠一抠。
“果然不负妖孽之名。”
九儿暗忖着,没敢再抬头,只一五一十将那柳弘一所说分毫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嗯——”声音沉吟了片刻:“牛儿,你怎么看?”
九儿简直是无语至极,每次听他这么招呼自己,都让她有一种自己的鼻子正被人用鼻环紧紧拉着的感觉。她轻咳了一声,抬头望向了那人。
只一抬头,便见一双波光潋滟的妙目正饶有兴味地盯着自己,那眼中的戏谑和玩味让九儿不禁心头一跳,“莫非这小柿子看出了什么吗?”
她连忙低了头,想了想,还是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袁朗倒是听得一愣,本想着逗逗这个小女人,探探她的底细。却没想到,她却是个聪明的,只这一照面便被她看出了这其中的蹊跷。
他眸光深深锁住了那人的头顶,从他的角度也只能看到她长长的羽睫投射在眼下的一道好看的弧形阴影。尖尖小巧的下巴和一抹樱唇显得俏皮又可爱,倒是长着一副好皮囊。
他眸中寒芒一闪即逝,嘴角又凝出了一抹慵懒的笑意:“牛儿,可会抚琴?”
九儿抬头错愕地望了一眼面前这位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男子,茫然地摇了摇头。
“歌舞呢?”
九儿越发无语,又默然摇了摇头。
袁朗心头一晒,这女人既然是对方派来的,怎么竟一直没有动静,这么好的机会,也不会善加利用,真是枉费了一副好皮囊。难道是……?
微微勾起了唇角,挥退了那捶腿的侍女。直到大帐之中只剩了他们两个人,袁朗才大咧咧站起了身来,缓缓踱步到了女人的身边。
这女子低垂了头,收敛了自己出色的容貌,虽然身上只是普通士兵穿着的一袭便装,但穿在她的身上,却是让她穿出了十分特别的韵味。
自知道了她是个女子,袁朗就发现此女周身竟是自有一股沉静如水,优雅如莲的味道。此时,她身后的鹤鼎丝丝缕缕的香雾似乎将女子笼在了一片轻雾之中,看得不太真切,却真真让她生出了几分缥缈如仙的感觉。
袁朗不禁走了神,开始想着她穿上女装,仔细装扮后将会是怎样的一副倾城的绝色姿容。
账内寂静一片,呼吸声相闻,气氛顿时显得有些暧昧。
九儿小手紧紧攥着,也不知这乖张的小柿子下一步到底要如何了,只得绷经了神经,僵硬着身体不敢稍有动作。
两人就这样诡异的僵持了片刻之后,男人突然故意低了头去看那人低垂的眉眼。
正在紧张,不知所措的九儿眼睛一直死死盯着那停在自己眼前的云头高靴,正自心若擂鼓,不知这纨绔在想什么之时,鼻尖就闻到了那抹浓浓的龙诞香味,忽然间,一张放大的俊脸突兀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如此近的距离,已经超出了九儿潜意识里的安全范围。她不禁反射性地推了出去,登时将毫无防备的袁小爷推了一个倒仰。
那袁朗身体骤然失去平衡,猛地向后倒了下去,他手却无意识的伸手一抓,竟然抓到了九儿的领巾,将惊魂未定的九儿朝着他的身上拉了下来。两个人登时便摔在了一处。
九儿的唇好巧不巧的恰好盖在了袁朗的唇上,可把两人都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袁朗鼻中萦绕着一股非常好闻的冷冷香气,那香缠缠绵绵的,不像是熏香,更不像是花香,却是好闻得紧。
如今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了一处,他分明清清楚楚看清了这女子的容貌,抛却了那黑柒柒的皮色,这女子的容貌倒也是称得上清丽绝伦了。尤其是那一对眸,星彩璀璨,似乎是囊尽了这天下的颜色,一眼望去,便如坠入了轮回,让人浑然忘我,心醉神迷。
他脑中突然有了一阵迷糊,竟然有了想亲上那娇唇,抱着这好人儿好好温存一番的想法。
九儿羞恼地涨红了脸,贝齿紧咬着下唇,不敢出声呵斥,生怕惊动了外间的人,再增加误会。只得两手拼命撑着那男人的胸膛,挣扎着想要自己站起来。
正在此时,门外青云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将军可有什么吩咐?”
袁朗这才发现,那人的领巾还被自己攥在手中。遂像一只兔子一般矫捷跳了起来,无事人一样几步跨到了案几后又坐了下来。偷眼瞧着那女人迅速爬起身来,低着头逃出了营帐,不觉将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似乎是在回味那一瞬间的绵软香甜,心里竟生出了些许惋惜的感觉。
九儿也不理青云那古怪的眼神,只低着头快速走向自己的营帐。
此时的她真是羞愤难当。
“这个死柿子,难道是个断袖吗?她现在好歹是个男人。这人简直是无耻至极!可恶至极!”
她狠狠擦着自己的唇,恨不得擦下一块皮来才好。眼睛里也有些酸涩了起来。
迎面几个偏将大步行来,九儿只得退在了一边,叉手施礼,慢慢的,心中倒是渐渐平静了下来。想想方才的情形,应该是他的无意之举吧。
也罢,自己就当被狗咬了一口,今后离得他远远的也就是了。
营帐之内,袁小柿子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仔仔细细回想了那女子的反应。竟是找不出一丝的破绽。半晌之后,才自言自语着:“欲擒故纵,绝对是欲擒故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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