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简繁和传旨內监正等着。
传旨內监是昨天晚上到的霞照,因那时天晚了,就没来。今天一大早,简繁便陪着他来了。
这样着急,是有缘故的。
潘子玉奉祖父遗命,往京城递信,让翰林院吕畅在嘉兴帝面前进言,蛊惑嘉兴帝宣李菡瑶进宫。
吕畅,表字顺之,年二十,嘉兴六年状元,相貌俊美,举止风流,深得天子宠爱,在御前伺候笔墨。
嘉兴帝十九岁,不爱跟那些一本正经、动不动就谏言的老臣亲近,喜欢年轻臣子。再者,嘉兴帝想着,自己的父皇、靖康帝刚登基那几年,不也宠爱王亨、梁心铭等年轻臣子吗?这些人后来都成了父皇的心腹。嘉兴帝也想培养自己的心腹宠臣。受先帝影响,嘉兴帝尤其青睐才貌双全的年轻臣子。新科状元吕畅因相貌俊美、才学出众,脱颖而出。
潘梅林案发,消息传进京,潘贵妃哭哭啼啼地跟嘉兴帝诉冤,请求他惩治李家和李菡瑶。
嘉兴帝听说一商贾竟然逼死了地方官员,甚怒,传令简繁彻查此事,如实上奏。
隔日,简繁奏折入京。
嘉兴帝看后方知内情,虽然潘梅林已死,然潘家呢?潘贵妃呢?到底要不要处置?
嘉兴帝很是烦恼。
吕畅趁机向天子进言。
吕畅道:“臣闻江南锦商之女李菡瑶,乃江南第一才女,才智美貌直追当年的梁青云,尤擅经济之道。”
嘉兴帝大感兴趣,忙问:“果真?”
吕畅点头,历数李菡瑶的过往经历:八岁便智斗山匪,十来岁就掌管李家买卖,以一幅“江山如画”的狂草织锦扬名,被誉为“江南第一才女”……
嘉兴帝听后发现,这李菡瑶竟是自己刚登基那年御笔亲赐“积善之家”的锦商李家的女儿,因这一层关系,虽未谋面,却仿佛神交已久,分外亲近。
吕畅又道:“听闻李家选婿时,李姑娘设下三关,只派出一丫鬟,便在棋盘上力挫江南三大才子,并与王壑平分秋色。天下男子,无人能成入幕之宾。”
嘉兴帝急问:“哪个王壑?”
吕畅道:“便是王相之子。”
嘉兴帝满脸震惊和不信。
吕畅见天子上心了,趁机蛊惑道:“先帝得梁青云辅佐,吏治清明、国泰君安;皇上若得李菡瑶相助,必定如虎添翼。再者,让李菡瑶入宫,可节制潘贵妃娘娘,给贵妃娘娘一个教训,免得再恃宠而骄……”
嘉兴帝动心了,暗想:梁心铭是科举入仕后才渐渐崭露头角;这李菡瑶少年成名,才智和魄力手段均不输梁青云,假以时日,成就恐怕在梁青云之上。
还有,李菡瑶只派出了丫鬟,便在棋盘上与王壑平分秋色,那她本人岂不更擅布局?
只这点,嘉兴帝便难以抗拒。
王壑,那是嘉兴帝的心头刺。
嘉兴帝还是太子时,因先帝和王亨梁心铭君臣相得,对王壑很看重,曾提议让他进宫做太子伴读。然而,王壑与太子并不似他们的父母一样一见如故。梁心铭进宫教太子时,王壑也曾跟去。太子见不得他比自己强,处处争风、争脸,要他伏低做小。可惜,王壑虽是臣下之子,却生就的傲性,表面敷衍,心里却反感之极。
太子又不傻,怎看不出?
因此,两人面和心不和。
梁心铭察觉后,找了个借口,使儿子免于进宫伴读。
后来张谨言回京,表兄弟在一块读书。开始几年还好,两人名声不显;后来两年,京城里渐渐传出王相之子和玄武王世子如何聪慧有智谋,传入皇宫。
太子听说后,正要重提让王壑和张谨言进宫伴读,梁心铭又抢先一步,把儿子扔出去历练了。这一去便是七年。嘉兴帝登基为帝后,还没见过他呢。
现听说王壑的消息,自然留心。
嘉兴帝认为,王壑没能征服的女人,除了自己,天下谁人有资格收服?当然要弄进宫去。
他采纳了吕畅的建议。
当下,他命吕畅拟旨,并派内监昼夜兼程,赶往江南传旨,宣李菡瑶入宫。因李菡瑶正在选婿,他怕去得晚了,李家选了良婿、定下亲事,那时倒不好办。若要强行宣入宫,朝臣定会阻谏,还容易影响天子的圣名。
皇帝选拔一民间女子入宫,且这女子又是未嫁之身,也未定亲,还曾是潘家的对头,皇帝没有偏袒潘家,反抬举这女子入宫,朝臣们没有理由阻拦。
梁心铭也无话可说。
潘梅林的计策如愿成功。
李卓航听说圣旨到,心中“咯噔”一下,慌忙迎出来,就见简繁冲他抱拳,笑道“恭喜”,顿时一颗心沉入谷底,身子微微轻颤,手脚都凉了。
入宫的事,他听观棋说了。
昨日,落无尘也告诉了他。
他原以为,京城和江南隔着几千里,潘子玉就算再快,又能快到哪去?他正准备告诉李菡瑶,父女好商议对策。还没来得及说呢,圣旨就到了。
这可怎么办?
入宫为妃,对别家来说是天大的荣耀,可是他通共只有这一个女儿,怎舍得送进宫?
李卓航觉得人生坍塌了。
落无尘也得到消息,如被雷击,悔恨不迭:为什么昨晚没有告诉李菡瑶?为什么要抱侥幸心理?
李菡瑶不知情,听见圣旨到,还以为是之前潘梅林一案,朝廷的处置结果到了呢,忙去接旨。
迎着朝阳,李家上下跪地接旨。
传旨内监宣读圣旨,李菡瑶只听了几句,便差点崩裂观棋的外形,好险才控制住自己。
她看向跪在前面的观棋,神情意味莫名;还有爹爹,昨天看她的眼神也怪怪的,定也事先知道。
这消息从哪来的?
为什么他们要瞒自己?
李菡瑶急速思忖。
前面,观棋已经接了圣旨。
李卓航夫妻起身,强做笑脸,迎简繁和传旨內侍进上房喝茶,墨管家忙着给人打赏。
李家上下仆妇都喜气洋洋,工坊的管事们更是扬眉吐气——少东家要进宫了,要做娘娘了,从此李家有人撑腰了,再不怕被人欺辱了。至于李家这家业怎办,则不是他们操心的事,有李老爷安排,实在生不出,就过继嗣子呗。
李菡瑶看着这情形,如做梦般。
忽然她心有所觉,转过身,只见方逸生等一干少年正站在门口,王壑眼神深邃地盯着观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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