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对答,他和李菡瑶之间悄然翻转:李菡瑶一改谦逊的晚辈姿态,爆出强势霸道;而他也从有所倚仗、受尊敬的长辈,摆出臣服的姿态。
魏若锦眼睛红了。
她比谁都清楚,祖父其实跟何陋是一类人,认为女子就该贞静、柔顺、守本分,只看魏家对女儿的教养便可窥见一斑,现在竟为了她放弃坚持。
这是何等的包容!
何陋有多坚持,祖父就有多包容。
这都是为了保护她。
魏天方也不傻,明白了父亲的心思,不禁有些嫉妒女儿,心想,父亲太偏心了,一早让他辞官回乡,生怕他会连累魏家;现在支持孙女投靠李菡瑶,就不怕连累魏家了?这也太宠孙女了,竟会为了孙女放弃生平坚守的原则,将魏家前程押在李菡瑶身上,说出去谁会信?
他却不知道,魏奉举还真想过这问题,贤臣择主而事,这个“主子”可不能随便选。
废帝死后,玄武王族和王家成为最强势力,王氏弟子门生遍天下,加上王壑笼络的前朝旧臣,可谓人才济济,魏天方若不辞官,魏家投靠过去,以他的才能和资质,在那边很难出头,更别说带挈魏家孙辈了。
而以魏若锦的才能,在李菡瑶麾下却十分亮眼,江南四大才女齐聚,听着就振奋。只要魏若锦受重用,魏天方便能沾女儿的光,在李菡瑶手下谋个一官半职,他虽平庸,好歹做过十来年的官,经验还是有的;魏家其他子弟也可凭借这份信任得到发展,比在王壑那边强。
且说眼前。
李菡瑶郑重道:“魏爷爷放心,晚辈定会护着魏家。”不仅仅是魏若锦,而是整个魏家。
魏奉举欣慰地笑了。他相信李菡瑶的承诺,不仅因为李菡瑶言而有信,还因为她刚才吩咐方勉保护何陋,她连何陋都保护,何况投靠她的魏家呢。
李菡瑶看着魏家祖孙,笑对魏若锦道:“魏爷爷真疼姐姐。我就没这福气,祖父老早就走了。”
魏若锦微笑不语。
魏奉举道:“姑娘知足吧,想想你父亲,都为你造反了。天下有哪个父亲这样对女儿?”说着隐晦地瞥了儿子一眼,仿佛嫌他不如李卓航爱女儿。
魏天方:“……”
父亲越发离谱了。
李菡瑶道:“爹爹对我是很好,但并不溺爱我,教导严厉的很……”她很想念父亲,说起小时候的事。
魏奉举听得津津有味,不住追问细节。
魏若锦和落无尘也都听住了。
魏天方觉得怪异极了:这么紧张的时候,他们却像内宅妇人似的,坐这里闲谈起养儿育女来!
他自问比不过李卓航纵容女儿,为了避免被殃及,瞅李菡瑶回忆旧事停顿的工夫,巧妙地转变话题,因问:“听闻京城那边拥戴王壑为新主,王壑亲率大军往江南来了。姑娘刚从京城回来,请问姑娘是何打算?”
室内安静下来。
大家都看着李菡瑶。
李菡瑶肃然道:“争天下,建月国,称月皇!”
魏天方惊问:“这不是要开战?”
李菡瑶道:“谁说开战了!”
魏天方道:“王壑要建昊国,称昊帝;姑娘要建月国,称月皇,不开战如何分胜负?京城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李菡瑶道:“好,我就跟你们说一说。”
恰在这时,方勉带人送酒席来了,四五个兵丁,提着七八个大食盒,墨竹和听琴忙接过来。
李菡瑶道:“吃了饭再说。”
魏奉举道:“也好。”
心里装着事,大家也不客套,等饭菜摆满桌子,便坐下吃饭;李菡瑶命给火凰滢留一份。
饭罢,听琴沏茶奉上。
李菡瑶这才将她去西北送军粮、助玄武军击败安国,又因赵朝宗和靖海水军失踪被扣押,被带去京城,以及从京城金蝉脱壳逃离的经过叙述了一遍,连跟王壑定情都说了。她既决定公开身份,此事迟早要暴露,而在场几人皆是她要重用和倚仗的,坦诚以待才能令他们归心。
开始众人还插嘴询问一二句,听到后来一个个皆目瞪口呆,魏奉举张着嘴,胡子翘老高。
魏天方最沉不住气,满眼不可思议道:“他要娶,姑娘也想娶;他要做昊帝,姑娘想做月皇,谁也不肯退让,不打如何分胜负?若掀起内战,经历血雨腥风后还怎么结亲?卧榻之侧都不容他人酣睡,何况枕畔!”
魏奉举犀利地横了儿子一眼,道:“闭嘴!谁说一定要打?姑娘跟王壑暂时联手,就是为了避免内战。这是眼下最快捷的平定天下乱局的途径。”
他迅速领会了李菡瑶的宏观布局:先是跟王壑联手掀翻了嘉兴帝的龙椅,灭了大靖;再联手击败安国;再联手平定内乱;最后剩下他们二人决胜负。
他们绝对会成功!
王壑也是个雄才大略的主,跟李菡瑶正棋逢对手,若顺利的话,两家会合成一家,天下一统,谁做皇帝暂时还不能确定;最坏的结果,是两国分治。
魏天方管不住自己的嘴,不顾父亲呵斥追问道:“李姑娘对王壑是真心的吗?可会为了他放弃争霸天下?他对姑娘的情义有几分真心?据姑娘说,他尚不知姑娘身份,只当姑娘是丫鬟。请恕我直言,没有男人会立对手的丫鬟为皇后的。在争霸天下的斗争中,充满了残酷的利用和算计,梅子涵就是前车之鉴。姑娘也太轻信人了。”
魏若锦急道:“父亲!”
落无尘等人则一齐瞪眼,也没能阻止魏天方把话说完,大家慌忙转向李菡瑶,看她如何。
魏天方刺中了李菡瑶的心病,她再强也不过十几岁,当下杏眼泛红,霍然起身,宣誓般道:“我不会放弃的!我也不会轻信任何人,不然在玄武关就会答应嫁他,也不会金蝉脱壳从王家逃出来了。魏伯伯不必质疑,晚辈清楚自己的理想,不会放弃火凰滢,更不会放弃天下女人!”
魏天方:“……”
他不敢吭声了,李菡瑶的声音有些变调,似乎哽咽,他怕自己再质疑,小丫头就要哭出来了。
李菡瑶当然不会哭,她转向魏奉举,道:“魏爷爷,晚辈有件事想请魏爷爷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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